不過這麼一說,倒是可以解釋他身上的衣料為何這般名貴了。
謝臨雲猜想他應該是京城某個王公貴族家的孩子,便接著問他是哪家的,好趕緊通知他家裡人。
結果說到這個問題,這孩子卻死活不肯開口了,倔得跟頭驢似的。
謝臨雲無轍,隻能先不問他,轉而問那婦人:“那你呢?”
婦人垂著眼,卻是嚶嚶地哭了起來。
謝臨雲:“?!”怎麼回事啊?!
哭了一小會兒後,婦人才慢慢解釋起來,說自己是個寡婦,家中隻她一人。
謝臨雲:“……”這麼慘。
“他們這種人販,最喜歡找那些離家出走的小孩,再不然就是無依無靠的寡婦。”有水手跟著補充,“前者綁的時候方便,還能賣個好價錢,後者綁完了也沒人會管,加上……”
“加上什麼?”謝臨雲總覺得後麵才是重點。
水手歎了一聲,擰著眉頭道:“加上南海有一個劍派的少主,最好玩寡婦,拐了寡婦賣過去,價錢也不低。”
若是年輕美貌的寡婦,那就更貴了。
此話一出,那寡婦的麵色更白了。
謝臨雲看她滿臉都寫著後怕,安慰了一句:“沒事,現在不會有人把你賣過去了。”
“可……可我要如何回家?”
這本不關謝臨雲的事,但她如此可憐,也叫人不忍。
謝臨雲道:“你若還想回鬆江,等這船返航時,跟著一道吧,我替你付了坐船的錢,你若不想回去,我也可以給你點路費,之後你自己考量。”
寡婦本來就跪著不肯起來,聽聞此言,直接彎腰給她磕起了頭,腦袋撞在船板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謝臨雲:“……真不用這麼客氣。”
她覺得自己是順手為之,在能幫的範圍內幫了一把而已。
可是對被救下的人來說,命運的的確確有了天大的逆轉。
寡婦決定不回鬆江了,她得知這艘貨船過幾日會在飛仙島停靠兩日以作休整,便決定到時直接下船,從那邊坐船去囂城,然後在嶺南謀個生計。
謝臨雲沒有意見:“那到時我給你些路費,你去了囂城好好過日子。”
“姑娘再造之恩,奴家沒齒難忘……”寡婦也不是個把彆人善意當理所應當的人,咬著唇從內衫裡摸出一枚玉扣,說不能白要她的錢,就當是把這個賣她了。
謝臨雲:“你將它藏得這麼隱秘,想必是你極珍視的物件,我不好直接收。”
“這樣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麼非要去的地方,咱們約定一個時間,在飛仙島或囂城再見一麵,到時你還我錢,我將這玉扣還你,如何?”
寡婦自然說好。
謝臨雲抿了抿唇,再度望向那可能出身王公貴族之家的小孩,道:“你呢,你不肯說你家裡的情況,那你打算接下來去哪裡?”
小孩梗著脖子沉默良久,最後目光落在她的槍上,細聲問:“我能跟著你嗎?”
謝臨雲:“……”
她本想直接拒絕,可話到嘴邊,看到他提著一口氣強忍淚水的模樣,又心軟了:“你跟著我,暫時可過不了什麼舒服日子。”
這並非危言聳聽,她離開江南坐船到南海,本就是漫無目的地在走。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趟她要在外頭遊蕩多久,又要去多少在一般人眼裡或許十分危險的地方。
“我不用過舒服的日子。”小孩扭過頭,語氣裡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堅決。
“……那你暫時跟著吧。”謝臨雲其實有點後悔,早知道他不肯說自己的來曆,她就應該問清了那兩個人販再把人扔下船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真這麼做了,她還是無法得知這孩子家住何處,因為他根本是自己離了家跑出來的,隻是還沒跑出臨安城就被人綁了。
謝臨雲歎了一口氣,想著回頭讓無名派人查一查,臨安城有哪戶人家走丟了孩子。
等查到了這個,再另外作打算也不遲。
之後幾日,她又找了一些機會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除了知道他小名叫阿九之外,竟是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謝臨雲隻能承認,除了用武力逼人就範坦白,她真的沒有任何問話技巧可言。
可是對著這麼個玉雪可愛的小孩,她也不好意思亮槍啊……
如此頭疼了大約四五日後,謝臨雲再懶得繼續追問。
正好貨船即將抵達飛仙島休整,她就帶著這個阿九下了船,準備在飛仙島找一個可以帶信的商隊,幫忙把信帶去洞庭,好讓無名能開始查。
飛仙島是南海最大的島,島上常年有許多商隊往來,所以找人帶信不算麻煩。
但她沒有經驗,還是問了貨船水手一番才去的。
水手十分配合她的要求,問:“姑娘是要將信送到何處,這裡去不同地方的商隊駐紮的碼頭不一樣。”
謝臨雲:“送到洞庭。”
水手:“那就是嶽陽一帶,他們一般也停在這,一會兒我帶您去。”
有水手的幫忙,找人很順利,但那個商隊的人卻有點為難:“送到洞庭?洞庭可是那天下第一的私湖啊,我們無名無姓的,哪送得進去?”
謝臨雲笑了:“你放心送便是,他們認識我的字跡,肯定會收的。”
這麼篤定的語氣,這麼漂亮的臉,再加上她背後那杆紅色的槍,真是叫人不多聯想都難。
於是一群人麵色變幻,商隊那邊更是幾乎沒人敢伸手。
最後還是跟在她後頭的阿九問了出來:“難道你就是洞庭湖主?”
謝臨雲:“看起來很不像嗎?”
阿九:“跟話本上畫的一點都不像……”
謝臨雲心想那當然了,在京城給市井話本配插圖的人哪見過她真容,能畫得像才是怪事呢。
正當她如此腹誹之際,阿九咬著手指繼續道:“話本上可好看了。”
謝臨雲:“?”這小子的意思是她還不如純屬虛構的話本形象好看?
見她低頭挑眉看過來,一副不信的樣子,阿九又認真強調了道:“真的,可好看了。”
謝臨雲冷漠:“所以話本上畫的我是什麼樣?”
“腿長長的,槍像關公手裡那個……”這小子還真形容了起來,“衣服上還寫了天下第一四個大字!”
謝臨雲:“……”
這答案真的令她意想不到,以至於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告訴他關公手裡的是青龍偃月刀,還是該糾正他這崎嶇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