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雲還在自顧自琢磨,那個小孩卻徑直往她的方向跑來了。
小孩眼神裡有害怕, 卻無慌亂, 跑過來時, 動作更是十分敏捷, 知道該如何利用自己的身體優勢, 在擺了不少箱籠的貨船甲板上穿行, 順便讓後麵那兩人無法迅速跟上。
謝臨雲瞧在眼裡,覺得有點意思。
片刻後,那兩個追著他的青年大約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神情一頓, 看著有些心虛。
心虛的同時, 他們的聲音卻更大了。
謝臨雲對吳語知之甚少,自是聽不明白。
可站在她身側的貨船水手卻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那水手聽到一半就嗤笑了一聲道:“裝什麼呢,誰還不知道你們做的什麼生意?”
不會真叫自己猜對了吧?謝臨雲這麼想著,側首問一旁的水手道:“他們說的什麼?”
水手對她剛上船時的表現印象十分深刻, 自是立刻答了:“他們在對那小孩說,‘少爺彆跑了,夫人該急了’。”
謝臨雲挑了挑眉, 心道這演技也太拙劣了一點, 就這兩個青年的凶神惡煞姿態, 哪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比一般的江湖流寇也不遑多讓。
再看那個打扮得十分富貴的小孩, 在她和水手說話的當口, 已經跑得離她隻剩三步距離了。
她低頭看過去時,他也正好抬起頭,目光裡有求救之意。
出海的貨船上有人販子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否則水手也不會在嘲諷之餘露出見怪不怪的表情了。
而這船上大部分人都是不可能管這個閒事的,所以小孩才會一路跑到這甲板邊緣,大約是想借她的威風來脫身。
他這打算稱得上機敏,至少跑到她邊上時,兩個人販的腳步立刻停頓了一下。
謝臨雲看到他們遲疑著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又深吸一口氣上前靠近,心知這兩人應該是要胡說八道來阻止她插手了。
果然,下一刻,相對高瘦的那個便小步上前,用充滿商量的語氣指著已經躲到她腿後的小孩道:“姑娘,我家少爺跟夫人鬨了矛盾,在船上亂跑呢,不小心衝撞了您,還望您見諒。”
謝臨雲:“是嗎?他是你家少爺?”
高瘦的青年人販還沒來得及回答,腿後的小孩就搶先道:“不是,我是被他們綁來的!”
謝臨雲聽他口條清楚,官話說得更是標準,半點口音都無,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道:“我知道。”
人販青年立刻急了:“小孩子說胡話呢!姑娘,這是我們家的家事,您還是彆插手了吧,我們夫人真的等著我們帶少爺回去呢。”
謝臨雲:“我聽著不像胡話啊。”
說完這句,她也沒給對方再度開口辯駁的機會便接著道:“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就彆拿這種拙劣的借口糊弄我了。”
“當然,非要糊弄,我也攔不住你們。”她頓了頓,“但我的槍可沒我這麼好說話。”
此時甲板上大部分人都是見過她出手的,包括那兩個人販子,是以她話音剛落,周遭就隻剩下了海風刮過桅帆的聲音。
兩人再度對視片刻,神情十分顧忌,看著似乎已經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了。
但謝臨雲卻注意到他倆的右腳都微妙地挪了半步,她頓時笑起來:“看樣子,你們真想試試我的槍了。”
“是你欺人太甚!”話音未落,高瘦的那個便出了手。
“沒錯!”邊上矮胖的立即跟上,眼神凶煞,“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平心而論,這兩人的武功,跟一般走江湖的比,確實還算不錯,而且配合十分嫻熟,兩人一起出手,頗有幾分互相增益的效果。
隻可惜他們碰上的是謝臨雲。
謝臨雲甚至腿都沒有動一下,隻輕輕抬手,就破掉了他二人合力使出的招式,將那點在她看來微不足道的力道全送了回去。
這番借力打力下來,對方甚至連她的身都沒能近,便連退三步無法站穩了。
而她握著槍站在原地,再度抬手挑眉,問:“還想再試試嗎?”
雖則一出手就能把人打發,但販人在她眼裡不是個輕易就能放過的罪名。
所幸一艘貨船一共就這麼大地方,想排查他們還有沒有販其他人,倒也不算難。
謝臨雲沒有親自去查,她給船上輪休的水手出了點錢,讓他們把這兩人的同夥全找了出來。
結果水手們還真找到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婦人,不過不是那小孩的母親,而是同被綁了擄來的。
至於同夥,反倒沒找著。
謝臨雲:“那隻處理這兩個敗類就行了。”
水手聽她這麼說,神情猶豫道:“姑娘,這兩人……”
“怎麼?”
“他們不是第一次乘我們的船。”水手解釋,“之前有一回,我聽他們酒後提起,他們從江南販人去南海,多是賣給南海幾個大劍派的,那些個大門派,普通人可得罪不得。”
原來是有熟客撐腰啊,謝臨雲懂了。
她眯了眯眼,順手拍了拍那個依舊躲在她腿後的小孩腦袋,道:“無妨,南海那些門派,我便是得罪了個遍也不會怎麼樣。”
經常來往於南海的商隊貨船人員哪聽過這麼狂妄的話啊,差點沒反應過來。
然而謝臨雲已經懶得多解釋什麼了,她直接領著那個小孩上前,走到那兩個一臉緊張的人販麵前站定。
“我一向不喜歡殺人。”她說,“但你們做這種生意,怕也算不得人了。”
人販大概沒想到她會直接用這麼暴烈的處理方式,反應比方才跟她訴說情況的水手還懵。
就在他們說不出話的時候,謝臨雲用左手捂住了身側小孩的眼睛,隨即一槍擊出,槍尖一挑,須臾之間便把這兩人扔到了海裡。
她動作很快,尋常人看了,隻能看到人飛出去落下時的那道弧線,可事實上在挑出去之前,她還用槍勁震斷了那兩人的經脈。
兩個經脈儘斷的人被扔到海中,除了葬身魚腹,也沒有彆的下場了。
船在這兩人的求救聲中繼續往前,海風吹來,將桅帆吹得嘩啦作響。
甲板上,圍觀了整個過程的其餘人等,俱已說不出話。
謝臨雲這才拿開遮著小孩眼睛的手,道:“好了,你安全了。”
小孩仰起臉看向她,眨了下眼奶聲道:“……謝謝你。”
謝臨雲擺手:“不是什麼大事,今日就算不是你,叫我碰上這等敗類,我也同樣不會放過他們的。”
小孩都道了謝,另外那個被擄來的婦人也從震驚中緩過來,撲通一聲在她麵前跪下,說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謝臨雲:“……真犯不著。”
為了緩解一下氣氛,她乾脆略過謝不謝的話題,問道:“你們是在同一處被綁走的嗎?”
婦人小聲解釋起來:“我是在鬆江被他們綁了的,他們綁我的時候,這位小公子已經在他們手裡待了好些天了,我猜應該是從遠一些的地方綁了來的。”
謝臨雲看向小孩:“你是在哪裡被綁的?”
小孩露出了不太想回答的表情,但最後還是囁嚅著答了:“……臨安城。”
“臨安城?”謝臨雲驚了,“天子腳下,他們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