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羽的聲音一傳出來, 霍天青的表情便變了。
於是謝臨雲就這麼再度欣賞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近距離全方位,想裝沒注意到都不行。
謝臨雲揉著眉心,艱難地解釋:“是我一位朋友,從南海過來, 奔波千裡一身風塵……”
霍天青聽到這裡, 非常貼心地打斷了她的話, 以免她越解釋越尷尬。
“既是湖主的朋友,那我這便回去取一套新衣來。”他說。
謝臨雲恨不得對這位二總管千恩萬謝。
待霍天青轉身回他起居之處後, 她又抬手折了一根樹枝,狠狠地朝院內那扇有人影閃動的窗戶擲去。
窗戶上的絹紗哪擋得住她這一擲, 當即破開一個三指寬的洞來。
深冬的寒氣自此湧入房間,讓白天羽瞬間驚叫出聲。
“這水本來就冷!”他叫出聲的時候, 牙齒都好像漏了風, “你是不是想凍死我!”
其實武功練到他這個地步, 洗涼水澡吹冷風頂多是稍微受一點罪,遠到不了那麼誇張的地步,但他之前在南海和謝臨雲喝酒看花好一段日子, 在她麵前貧慣了, 現下來了洞庭,也是張口就來,胡說一氣。
霍天青回去取了一套新衣趕過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謝臨雲靠在樹上和院內人對罵的場景。
霍天青:“……”
也是到這時, 他才知道讓謝臨雲開口問自己借衣服的人, 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刀堂主。
霍天青懷著再複雜不過的心情走進那個院子,把手裡的整套新衣送到神刀堂主手上。
對方拿到衣服,隔著門板咦了一聲,說居然還挺好看。
“謝了啊這位總管,我回頭一定還你一套更好看更威風的!”白天羽說。
“……不必了。”霍天青當即謝絕,“我是洞庭的總管,為湖主解憂是我的分內事。”
這言下之意就是我願意拿衣服給你穿完全是因為我們湖主,跟你本人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你彆來謝我。
可惜白天羽和謝臨雲一樣是個直腸子,思考問題永遠是從最簡單的角度出發。
他聽到霍天青拒絕,還當是客氣,立刻接著道:“那不行,該還的怎麼能不還?”
霍天青剛準備再開口,謝臨雲也走了進來。
她走到霍天青邊上,一派慨然地開口對他道:“沒事,他要還,你就讓他還吧,反正他錢多。”
這句話尾音尚未落地,火速穿好衣服的白天羽就拉開了門。
他嘴裡咬著一根用金線編織的發帶,手抓著自己好不容易洗乾淨的頭發,距離平日裡風流瀟灑的儀容還差最後一步。
一出來,他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謝臨雲道:“我天,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屋子裡連個鏡子都沒有?”
謝臨雲真要被他氣死,道:“我為什麼要在洗漱的地方擺鏡子,我又不是你,洗個澡還要攬鏡自照臭美半天!”
白天羽:“那你給我看看我頭發綁正了沒。”
謝臨雲掃了一眼,沒好氣道:“正了正了,趕緊綁緊吧。”
白天羽這才放心取下那條金線編織的發帶往腦後綁去。
綁完一甩頭,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霍天青身上。
兩人眼神交彙到一處時,白天羽顯然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洞庭的總管會是這樣一個氣質風度俱佳的人物。
相比之下,霍天青的反應要淡定許多,因為早在知道屋內洗漱的人時是神刀堂主時,他便已暗自驚訝過了。
最後他主動與白天羽打了招呼,向其行了一個小禮,道:“白堂主。”
白天羽也沒多想,笑嗬嗬地又謝了他一遍,謝完自來熟立刻發作,嚷著在還衣服之前要先請霍天青喝酒。
霍天青一息都沒有遲疑便拒絕道:“不過一套衣服而已,白堂主不必這般言重。”
“昨日洞庭大喜,宴後諸事紛雜,尚未處理完畢,我先失陪了。”
霍天青說得一板一眼,說完之後偏頭看了謝臨雲一眼,便退出了這個院子。
白天羽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待那道玄青色的身影徹底沒入桃林,方才摸著下巴道:“你這總管,架子挺大啊。”
“有嗎?”謝臨雲反問一句,又道,“不過他的身份本來就很不一般,就算不想買你的賬也很正常。”
“身份?”白天羽不解,“不就是你的總管嗎,還有什麼身份?”
“他姓霍。”謝臨雲道,“天禽老人的老來子,從前在珠光寶氣閣做事。”
白天羽驚了:“是他?!”
謝臨雲嗯了一聲,沒有多解釋為什麼,而是將話題轉向他們最常聊的那一個,道:“你不是說找到了好喝的酒嗎,酒呢?”
“……來的路上喝光了。”他實話實說,“沒辦法,從南海過來真的太遠了。”
那你還好意思一上門就罵我?!謝臨雲想。
兩人在院子裡大眼瞪小眼許久,瞪到最後院外的灑掃侍女紛紛起身開始工作,順便朝白天羽投來好奇的目光,才停止這番幼稚的爭吵。
白天羽也真不愧是個靠風流名滿江湖的人,入洞庭第一天,就把君山島上的侍女認了個遍。
到了第二日,島上這群少女聚眾討論的人就從霍天青變成了他,而且參與度比之前起碼高了一半。
用那些小姑娘的話來說,霍二總管俊則俊矣,但行事板正,從不與人調笑,問及島上事務時更是凶得可以,不像白堂主,臉蛋英俊迷人的同時,人還尤其愛笑,一雙桃花眼裡仿佛住了閃電,叫人靠近了多說兩句就幾乎暈得不知東南西北了。
謝臨雲差點被眼裡住了閃電的比喻酸掉牙,忍不住警告白天羽道:“我島上這群小丫頭都是苦命的,你逗逗她們可以,但若是騙她們感情,我絕不放過你。”
白天羽大喊冤枉:“那我擅長記人臉,也不是我的錯啊?”
“再說了,彆人非要喜歡我,我哪攔得住。”他理直氣壯。
“得了吧,還不是你天天孔雀開屏似的在她們麵前晃悠。”謝臨雲就看不慣他這一點,“有這四處逗人的功夫,你還不如好好練刀,省的過了年被魔教教主打成狗。”
白天羽本來叼著根狗尾巴草搖頭晃腦,聽到最後半句,瞬間睜大眼睛:“什麼魔教教主?”
謝臨雲:“???”
“等等,你還不知道嗎?”她不可置信道,“漠北的魔教教主給你下了戰書啊。”
白天羽還真不知道,他來了洞庭之後,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跟君山島上那些將他視為偶像的少女聊天。
對他來說,這日子說是神仙過的也不為過,哪還有空去關注彆的啊。
謝臨雲無言以對了片刻,最終還是給他講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大概情況。
“無名跟我說的,應該是百曉生那得來的消息,百曉生雖然總是乾一些無聊透頂的事,但這種消息向來挺準。”她說,“據說是那個在漠北盤踞多年的魔教,跟你神刀堂搶地盤那個,教主閉關許久,最近剛出關,就給你下了戰書。”
白天羽:“……漠北那地方,自稱魔教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到底哪個啊?”
謝臨雲服了:“你在關東到底得罪了多少門派?”
“不是我要得罪他們。”談到這種話題,白天羽破天荒地收起了他一貫吊兒郎當的態度,“我建立神刀堂的時候,整個關東和漠北,幾乎都在阻撓我。”
這個地方的勢力盤根錯節了幾百年,各方地盤早就劃得再涇渭分明不過。
大家長久地維持著一個互不乾擾對方利益的狀態,當然不樂意看到一個天縱奇才的年輕人橫空出世。
所以白天羽和神刀堂的存在,可以說是橫在整個關東和漠北各大勢力心頭的一根刺。
“有一段時間,隻要是神刀堂的弟子,出門在外,連口酒都買不到。”白天羽道,“要不是被人逼到了這份上,我才懶得一家家收拾過去呢。”
“那這麼說來,關東和漠北的大小門派,你幾乎都得罪過?”謝臨雲對他的頭鐵程度有了新的認識。
白天羽點了點頭,又恢複了之前的無謂神色:“都得罪了又如何?”
謝臨雲:“……”
“要不是他們這麼弱,我也不會收拾得這麼順利。”他說,“這總不能也怪我吧?”
“行吧。”謝臨雲懂了,“難怪那個魔教教主直接放話了,說你一定會接他的戰書。”
白天羽沒有反駁,隻問:“外頭都是怎麼說的?”
“我這大半年孤身走江湖,一個手下都沒帶,我估計我義弟都不知道我現在在哪,所以才把這事宣揚出去,好讓我知道的。”
謝臨雲:“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了,至於更多的,恐怕要問百曉生。”
白天羽:“他住嶽陽何處,我去找他。”
“不用這麼麻煩,讓無名寫個信問一聲就行。”謝臨雲指了指他們頭頂的天空,“我這兒養了送信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