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僵局(1 / 2)

陸沉知道了來龍去脈, 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也有今天。”

兩人在涼亭中,夜空高掛著一輪彎月。

蕭嶼獨自一人喝著酒, 陸沉卻不願意陪著他喝了。

前兩天醉醺醺地回去, 大老遠看到程青沉著臉坐在桌子旁邊等他回來。

他還沒有走近,就看到那女人沉著一張臉, 無比不耐地看著他, “一身酒氣,你熏到我了。”

又是這樣。

他熏到她了、他煩到她了。

程青總是這樣。

用一種淡淡然的語氣看著他,說著這些紮心窩子的話。

好像他對她而言就隻有數不儘的麻煩, 既然如此, 當初又為何要成親?

陸沉本意是要給蕭嶼解愁, 可想著想著自己情緒不自禁沉了下來。

他們以前也有過很好的日子,那個時候程青也是這樣,嬌氣地不許他喝酒。

她會說不喜歡酒的氣味, 會熏到她, 偶爾有公事,他身上會染上一些胭脂味,程青臉色更是難看, 說自己聞不的那些庸脂俗粉的味道。

可她偏偏說那些話時語氣嬌嗔, 甚至算不得是要求,而是無比真誠地看著她說道:“陸沉,你若是喜歡我,想要對我好的話, 又怎麼可能舍得熏到我,讓我不開心呢?”

要是喜歡她的話,他怎麼舍得讓她難過?

她總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論, 於是隻要他做了讓她不高興的事情,那他變成了負心漢。

他是真心要做那些事情嗎?自然不是,隻是有時候人不可能麵麵俱到,他埋怨她因為那麼一兩件小事就否定了他的所有,否定了他的全部。

他對她好的時候,程青也是會軟軟地抱著他的脖子對他撒嬌,說你對我真好。

可轉眼隻要做了一件讓她不高興的事情,她就會立刻翻臉推開他,對他說:“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我恨你,你這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這些絕情的話。

“她為何總是這麼善變?”他忍不住說。

蕭嶼聞言看了他一眼,“善變不好嗎?”

如若夏倚照善變的話,興許他現在還有一絲機會。

但她已經拒絕得那般明白,她像一座密不透風的堡壘,讓人無從下手。

陸沉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詫異地看著他,“你不是一向最討厭善變的人?”

蕭嶼沒說話,冷著眼眸,眼底越發低沉。

陸沉自然知道他的煩心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皇帝,有什麼好煩惱的?大不了直接一道旨意將她捆在身邊,她還能夠反抗不成?”

蕭嶼徑直拍開他的手,眼眸冰冷,“少說這些廢話,我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陸沉嗤笑一聲,“就算是心甘情願又怎樣?一開始哪怕兩情相悅,到最後也會走到兩看相厭的地步,我看那個夏倚照是個聰明人,她已經有過宋寒時,知道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感情,又何必急著往下一個火坑跳?她才是看得透的,你也彆急,我看你孤苦一輩子也挺好的。”

他話音落下,就聽到劍出鞘的聲音,下一秒一把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喉頭。

迎上蕭嶼那一雙冰冷徹骨的眼眸,陸沉笑了笑,推開他手中的劍,“你在這裡對我生氣有什麼用?我說的哪句話不是實話?”

“那你為何不去跟程青和離?”

陸沉的眼神緩緩沉了下來。

兩個人都皆默而不語,已經是夜深,無人牽掛的滋味似乎隻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蕭嶼本就孑然一身,習慣了。

但陸沉卻是有家室的人,依然沒有半點歸屬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嶼突然開口,“你當初是如何遇到程青的?”

陸沉聞言側過頭來看著他,“你是想問我怎麼贏得她的芳心的?”

蕭嶼隻知道他們兩人成親時都是自願的,且那個時候似乎還有一些情愫。

他當時並不在意旁人,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但如今看來似乎隻有陸沉能夠給他參考。

陸沉笑了笑,“這還不容易?你不要總是硬邦邦地去跟她說那些生硬的要求,放下姿態,軟和一些說一些好聽的話,或者是求一求他……”

“求?”蕭嶼重複了這個字眼,懷疑地看著他。

陸沉笑著站起身,拍了拍手,神情卻是落寞的,”是啊,其實求一求就可以了。”

他知道程青一直在等著他低頭,等著他回去求饒。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程青說生氣其實也並沒有多生氣,隻要他放下姿態,說幾句柔和的話,她也就不會跟他計較。

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方都開始放不下任何姿態。

哪怕是他先示好,程青也不肯就這麼順著他的台階走下去。

而他更不願意再妥協第二次。

如此一來一往,兩個人的關係僵到水火不容。

暖枝的事情隻是一個□□,也是他最後的自尊,他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妥協。

好像隻要鬆口了,他跟程青之間的關係地位就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

他這一輩子都會跟在那個女人後頭,被她吃得死死的。

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要照單全收。

他怎麼可能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他是驕傲的陸沉,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他可以選擇一輩子去寵愛一個女人,但不願意被一個女人死死地攥在掌心裡,無法翻身。

他離開之後,便隻剩下蕭嶼一個人。

他並沒有把陸沉的話放在心裡,隻是麵對這一世寂靜的空氣,還是重複了一遍他剛才說,“……好聽的話?”

夏倚照會喜歡什麼樣好聽的話?

那一夜之後,蕭嶼便給夏倚照換了一個丫頭。

夏倚照自然是樂得輕鬆,想必暖枝離開她也是高興的,兩個人的主仆緣分太淺,換了一個丫頭之後她感覺輕鬆了很多,連帶著那天晚上的尷尬也衝淡了一些。

她隻需要做好她本職的工作,每日遇到蕭嶼的時候還是會有些不自在。

當然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再提那天生病的事情,也沒有再提宋寒時。

日子就這麼無驚無險地過去,夏倚照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宋國的一切才像是做了一場夢。

而在蕭國的這一切才是真實的。

除去每月和宋回的書信來往,她覺得自己好像河麵上的浮萍,沒有來處,也不知道歸途。隻是最讓她感覺到莫名的一件事情,就是蕭嶼對她仿佛換了一個態度。

這個問題說起來有些詭異,就比如今日,她照常去商量靈渠相關事宜,由於下層發生了一些事故,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憑空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一個匠人便提議直接去靈渠下層考察。

他們似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這一次的微服私房興許才能夠真正得出點有用的信息來。

夏倚照同意了這個決策,蕭嶼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夏倚照被他那個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這段時間他總是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深沉、縱容。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對勁,心裡麵越發不自在起來。

夏倚照是這一行人中唯一的女眷,乾脆也打扮成了少年郎的模樣,在院子裡麵等待蕭嶼時隨意地將手被在身後。

蕭嶼一出院子看到的便是她這般模樣,一身簡裝,英姿颯爽。

男人的腳步微微停頓,走到她麵前,“準備好了?”

夏倚照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兩人一齊出門,隻帶了幾個隨從。

對岸雖然看上去不遠,但是離此處卻有一點距離。

兩旁種著柳樹,微風吹過來慢慢往後舒展。

夏倚照坐在馬車裡麵,看得有些出神。

蕭嶼就坐在她對麵,如今夏倚照也是男裝,所以兩人出行時方便了不少。

看著她一瞬不瞬地望著窗外麵的景色,蕭嶼似乎明白了什麼,“你在躲我?”

夏倚照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看著他搖了搖頭,“沒有,皇上……公子怎麼會這般想?”

她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稱呼,連忙改口。

蕭嶼沒有說話,緊緊地盯著她,過了一會才道:“如果不是躲我的話,為什麼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誰說我不敢看!”夏倚照仰起頭便盯著他看,視線相對,似乎都有些不自在。

最後還是蕭嶼先移開視線,“我沒有強求什麼,不要躲我。”

夏倚照心裡麵有些複雜,點了點頭。

他從前直接跟她說,她倒還能夠毫不猶豫地拒絕,可是如今他用了示弱的方式,一下子讓夏倚照不知所措。

她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倘若旁人對她壞,她能夠更壞,可若是對她如何百般好言相勸,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至少沒辦法當著彆人的麵唱黑臉。

再加上蕭嶼並不是什麼普通的身份,除去他皇上的位置之外,他從前也幫助過她那麼多,她應當感恩他——唯一一點就是她沒辦法回應他的情意,所以她在和他相處時多了一層隔閡。

兩人在一家酒館下了車,隨意找了個位置。

店家立刻迎了上來,“兩位大人是打尖還是住店?”

夏倚照坐下來,看了蕭嶼一眼,蕭嶼默不作聲給兩人倒了杯茶水,身後的仆人立刻很有眼色地說道:“把你們這最好的菜都上上來!”

他說完周圍的客人都朝這邊看了一眼,這邊的人幾乎都是那些工頭巡檢,眼看這幾個人身姿不凡,大抵又是派過來的新官,也就沒放在心上。

這裡的人來來去去都是一些底層討生活的人們,來來往往,熱鬨非凡,哪怕是城中最匱乏的去處,卻依然閃爍著人間煙火氣。

夏倚照看著那些努力生活的人,眉眼有些觸動,什麼都沒說。

一旁的蕭嶼把手中的茶杯遞到她麵前,“先喝口水。”

夏倚照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周圍的人,卻在另外一桌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宋寒時。

宋寒時似乎也早就注意到他們,在他們兩人進來之時就沉默著,一言不發。

他如今穿著簡單,卻整潔乾淨,看上去像是已經換到了巡檢的位置。

夏倚照沒再關注他,他現在如何跟她沒什麼關係,所以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早在他們倆人進來之時,宋寒時就已經看到他們,一下子就握緊了手中的茶具。

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就已經混到了半個官職,上一次見麵之後,也很久沒有再和夏倚照有接觸。

他知道她現在不想看見他,知道她生病已經好轉,就沒有再打擾她。

他早有預感,實際上那個時候就已經有端倪。

果然他和蕭嶼之間並沒有恢複成原先君臣關係,而是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