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雲層後透出一輪新月。
暈倒的太子被金吾衛抬進了偏殿。
宮女行色匆匆地回到金鑾殿內,顫聲稟告:“陛下,九王爺……九王爺……”
梁王早已聽見殿外喧囂,壓製住心底的怒火,憤然將龍案上的折子儘數掃在地上:“若不是北地的幽雲十六州還需玄甲鐵騎鎮守,朕容不得他。”
“……也罷,太子如何了?”
“太子殿下受了驚嚇,暫時……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梁王猛地一拍龍案,震得金鑾殿都跟著震顫不已,“朕的太子在金鑾殿前被朕的弟弟嚇暈,傳出去……朕顏麵何存?”
“陛下,可要降罪於九王爺?”
梁王見隨侍的太監已經輕手輕腳地撿起了所有的折子,恭敬放在龍案之上,便深吸一口氣:“降罪?……他剛得勝歸朝,朕若因太子之故降罪於他,豈不是寒了邊關將士們的心?……朕隻能賞他!”
宮女將頭垂得更低:“可王爺並沒有接陛下賜婚的聖旨。”
梁王聞言,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再次在心頭燃燒起來:“放肆!”
滿宮侍女太監噤若寒蟬,唯有宮燈發出輕微的響動。
許久以後,端坐在龍椅上的帝王終是陰鬱出聲:“尋芳,去看看太子有沒有醒,若是醒了,就讓他來金鑾殿見朕。”
跪在殿下的尋芳領命而去,須臾,領來了神情恍惚的太子。
穆如期神思不屬,畏畏縮縮,覺得金鑾殿前的燈火都是張牙舞爪的厲鬼,差點絆倒在地。梁王見狀,直將手邊的折子砸了過去。
尋芳連忙攔在太子身前,任由折子砸在自己的鬢角,再跪在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穆如期恍然回神,跟著尋芳一同跪下:“父皇……”
“你還知道朕是你的父皇?”梁王猛地起身,伸手指著穆如期,連道許多聲“你”後,頹然跌回龍椅,“朕還當你心裡隻剩夏朝生了!”
“夏朝生”三個字戳中了穆如期的心窩,他脖子一縮,泫然欲泣:“朝生……”
“混賬東西!”梁王又砸了本折子,“朕這些年對你的教導,你都混忘了嗎?”
“兒臣……”
梁王不欲聽他的辯駁,厲聲質問:“朕為何要賜婚,你可知道?”
穆如期唯唯諾諾:“兒臣愚鈍,兒臣不知。”
“朕是料到夏榮山的小子會抗婚,想要鎮國侯府與你九皇叔反目!”梁王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頭頂平天冠垂下的十二串旒隨著他的怒吼簇簇作響,“你自己想想,天下誰不知道你與鎮國侯府小侯爺的情意?”
跪在殿下的穆如期絲毫沒體會到梁王的良苦用心,反而恍惚不已,當著梁王的麵,喃喃出聲:“朝生……”
“混賬!”梁王氣得一個踉蹌,再次將龍案前的折子全砸在了地上。
金鑾殿內落針可聞。
“朕當你少不更事,卻不想竟是真的糊塗。”梁王兀自喘了會兒氣,自龍椅上急急走到穆如期麵前,甩開前來攙扶的太監的手,弓腰按住他的肩膀,“你是朕的嫡子,大梁未來的天子,朕還指望你日後當個明君,可你怎麼連朕的苦心都不明白呢?”
“父皇……”穆如期苦笑,“兒臣求父皇賜教。”
“兒啊,你可知鎮國侯領兵多年,功高震主,而你九皇叔平定幽雲十六洲,軍中將士無不以他馬首是瞻?他們都是朕的心頭大忌!”梁王硬是將穆如期從地上扯起來,抓著他的兩隻胳膊,急切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朕賜婚,就是要鎮國侯府抗旨,就是要你九皇叔顏麵掃地!”
“……侯府和你九皇叔鬨得越難看,朕越高興!”
“……可是兒啊,你為何糊塗到陪著夏榮山的小子一齊跪在金鑾殿前,丟朕的顏麵?”
“……你可知,待朕貶斥了鎮國侯,自會重新擬旨,將他賜給你做王妃!”
穆如期如遭雷擊,片刻,淚流滿麵,重新跪在梁王腳下,痛心疾首:“兒臣愚鈍,兒臣不知父皇良苦用心,兒臣有罪!”
梁王擺了擺手,閉眸長歎:“朕的皇子中,唯有你和五皇子頗有些建樹,你莫要再讓朕失望。”
穆如期渾身一震,感恩戴德地行了大禮:“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知道就回去吧。”梁王疲憊地低咳,“夜深了,尋芳,送太子出宮。”
“太子殿下,請隨奴婢走吧。”尋芳順勢扶住穆如期的手臂,將他帶出了金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