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七的目光落在鎮國侯驟然攥緊的拳頭上,心下了然,施施然讓到一旁。
夏榮山重重地“哼”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望向跪在地上發抖的太監:“何事?”
“侯爺……侯爺……”太監們瑟瑟發抖,“陛下賜你一頂……”
“不必!”夏榮山甚至沒有去看那頂軟轎,撩起衣擺,大踏步地走進了宮城。
*
——嘩!
奏折散落滿地。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宮女太監跪了滿地,梁王搖搖晃晃地跌坐回去:“朕……朕賜的軟轎,九弟不坐也就罷了,區區一個鎮國侯,居然也敢……也敢……”
——砰!
龍案上無奏折可砸,梁王直接扯下腰間的羊脂玉龍佩,狠狠摜在地上。
“陛下息怒!”手持拂塵的內侍監在玉佩碎裂的刹那,推開了宮殿的門,“陛下息怒啊!”
“長忠,你來的正好。”梁王捂著額頭,向年邁的內侍監伸出了手,“快……幫朕……幫朕……”
“陛下莫急,奴才將藥給您拿來了。”長忠邁著小碎步弓著腰,一邊跑,一邊示意殿內的宮女太監離開。
等他跑到梁王身邊時,剛剛還在大發雷霆的帝王已經麵色發青,單手支著額頭,疼得止不住的呻/吟了。
長忠連忙跪在龍椅前,從袖籠中取出一方木盒:“陛下……”
“人都趕出去了?”梁王顫抖著伸出手,在木盒內費力地摸索片刻,尋到一顆圓潤的丹藥,立刻迫不及待地將其從盒中摳出來,塞進了嘴中。
長忠奉上一盞熱茶。
梁王捂住額頭:“不必。”
“陛下,您多少喝一口,潤潤嗓子。”長忠苦口婆心地勸道,“待會兒,您還要去上朝呢。”
“上朝?”梁王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冷哼,“上朝聽鎮國侯指桑罵槐,罵朕賜婚害死他的兒子嗎!”
“陛下息怒!”長忠將茶盞倉促放在麵前,起身替梁王拍背,“陛下,鎮國侯就是那個脾氣,你何必與他計較?”
“朕就是氣不過,”梁王慢慢緩過神,示意長忠將茶盞遞過來,“朕知道他把自己的兒子當個寶貝,朕的太子就不是寶貝了?!”
“……他兒子想嫁,朕的兒子就得娶?!”
“可不是這個理兒嗎?”長忠賠笑,“陛下賜婚,是天大的喜事,鎮國侯不謝恩也就罷了,怎麼還能反過來埋怨陛下呢?”
“是朕這些年太縱著他了。”
“陛下,荊野十九郡的戰事已經平息,您何不……”
“不可。”梁王望著內侍監,勾了勾手指,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荊野十九郡多蠻夷,朕驟然貶斥夏榮山,恐再次戰亂。”
長忠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內侍監笑著勸慰梁王:“既然如此,陛下應該高興才是。”
“……若是鎮國侯不為自己的寶貝兒子抗婚,陛下何來貶斥他的理由?”
梁王被長忠的話逗得勾起唇角,氣也順了,笑罵道:“還用你來提醒朕?……朕不過是氣不過罷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鎮國侯那個性子……朕從前不同他計較,實在是覺得和一個粗鄙的武人沒什麼好說的!”
“陛下心裡跟明鏡似的,自然不用奴才提醒。”長忠扶著梁王的手,陪他往金鑾殿前走。
“可若今日朝堂之上,他不提賜婚之事呢?”
長忠依舊是那副笑臉:“那奴才就要恭喜陛下,不用和粗鄙之人生氣了。”
梁王哈哈大笑,倒不覺得鎮國侯會隱忍。
要是鎮國侯懂得隱忍,他的兒子夏朝生也不會張狂到違抗聖旨,寧死不嫁了。
鐘聲幽幽,梁王來到了金鑾殿前,內侍監高唱:“跪——”
眾臣皆跪,山呼萬歲。
不出梁王所料,他的屁股還沒坐穩,“臣有本上奏”之聲不絕於耳,說的,還都是九王爺穆如歸將鎮國侯獨子夏朝生嚇吐血之事。
梁王一邊做出震怒的模樣,一邊偷偷觀察鎮國侯的神情,卻見平日裡三言兩語就能點爆的夏榮山居然神遊天外,不禁有些詫異。
“夏卿,諸位大臣所言,可屬實啊?”梁王忍不住旁敲側擊,“可要朕多派些太醫去你府上瞧瞧?”
夏榮山恍然回神,高呼“陛下”,然後悲痛欲絕地跪拜在地。
梁王精神一震,緩緩挺直腰背,準備借著鎮國侯府抗婚的名義貶責夏榮山。
卻不料,夏榮山跪下後,二話不說,先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含淚謝恩,道當年沒有陛下和太後的恩準,犬子定沒有當太子伴讀的福氣。
“朕……”
夏榮山才不管梁王要說什麼,他的目的是將眾人的注意力從“賜婚”上轉移開來:“犬子重病在床,不忘陛下和太後的聖恩,氣息奄奄之際,仍求陛下恩準,許他回太學,哪怕不做太子殿下的伴讀,也心甘情願!”
鎮國侯的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不止彈劾穆如歸的言官怔住了,連端坐於龍椅之上的梁王也怔住了。
說好的抗婚呢?
怎麼扯到太學了啊!
難道夏朝生已經被打擊到寧可跑太學裡聽酸儒念書,也不成婚了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