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梔連個眼神都沒給過去,更沒搭茬,走到座位坐下把書包往椅背上一掛,順著桌麵就爬了下去。
坐在她斜後排的許娓娓正叼著包子補作業,看見她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的動作也空不出嘴來叫她,手上奮筆疾書抄完最後一個字,把作業本往身邊課代表抱著的一摞作業上一扔,拿下來嘴裡的包子,擔心地問:“又沒睡好?”
沈梔頭埋在手臂間,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一覺睡到第二節下課大課間,教室裡已經沒人了,外麵操場上的大音響裡正在播放廣播體操的音樂,沈梔坐直身體,扭了扭睡的酸痛的脖子,看見睡前還空白一片的桌麵上多了一張紙。
上麵印著一行行紅的刺眼的數字,沈梔一目十行掃下來,拈著這張月考成績單的一角把它倒扣在了桌麵上,然後兩眼放空,對著窗外開始愣神。
許娓娓跑進教室時,看到的就是沈梔這副模樣,她這幾天也幾乎一直都是這副模樣,看著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許娓娓問,沈梔也隻是搖頭,什麼都不說。
開始一兩天許娓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學校時恨不得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放了學也巴不得二十四小時通著電話確認她不乾傻事。
好在沈梔沒再有什麼自我了斷的傾向,但是許娓娓也還是怕,趁著她睡著才敢上個廁所,來回還都是用跑的,看她還坐在教室裡沒動,心總算擱回了肚子。
但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許娓娓決定和沈梔好好聊聊,她深吸一口氣,走到沈梔前麵的位置上坐下,絞儘腦汁地想了個她能想到的最溫和的開場白,語氣也準備好了她前十六年都沒有過的溫柔語氣,可是一開口,就控製不住地走歪變了味兒。
“算我求你了,有什麼事你說出來好嗎!到底怎麼了你說出來!你這樣我真”許娓娓說著,兩隻手插進頭發裡抓狂地揪了把,一頭漂亮的短發頓時讓她自己薅成了雞窩,她也沒心情在意,“你這樣我真害怕,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之間你就、就”
許娓娓怕‘跳樓’這個詞刺激到沈梔,一時又想不到什麼委婉的表達方式,索性直接略過去,“突然之間你就這樣了,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出來,彆自己憋著,你這樣要憋出毛病來的,告訴我我跟你一起想辦法,行嗎?”
許娓娓說完,認真看著沈梔。許娓娓眼睛本來就大,五官輪廓也比一般人要深,少有這麼正經嚴肅的時候,被她這樣鄭重地看著,沈梔都能從她淺色的瞳仁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有那麼一刹那,沈梔甚至動了念頭,想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但也僅僅是一刹那,沈梔轉念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不能告訴許娓娓。她知道隻要她說了,那不管是多聞所未聞的事情許娓娓都一定會信,她也知道說出來自己能輕鬆太多,可是她不能讓許娓娓和她一起分擔那些。
那些都是她犯下的蠢做錯的事,應該讓她自己承受。
“我沒事,娓娓。”沈梔身體前傾,手臂越過課桌,安撫地拍拍她,“真的,你相信我,我隻是想明白了而已。”
許娓娓看她動作,嚇得毛都要炸了,她被沈梔抱出心理陰影來了,看她抬手就以為她要抱自己。沈梔才碰到她,她就條件反射地往後一彈,兩手死死拽住她伸來的那條胳膊,緊張到不錯眼珠地看她,“你想明白什麼了?你要乾嘛?”
沈梔哭笑不得,把另一隻手臂也遞給她示意自己什麼也沒想乾,解釋說:“什麼都想明白了,什麼也不乾。你放心,不是天災或者病死老死,我不會去死了。”她已經讓自己死過一次,知道那種滋味,不會再來第二次,她這些天想了很多,重來的機會落在她身上,她不僅要活著,還要好好活著。
沈梔語氣太堅定,堅定得前所未有,許娓娓放鬆攥緊她胳膊的手,鬼使神差地就信了她。可是她還有一點沒搞懂,沈梔說什麼都想明白了,那到底是都想明白了什麼呢?
一上午的時間轉眼就過,中午在食堂,許娓娓一邊吃飯一邊還在思考這個問題,她這些天因為沈梔吃不下睡不好的,今天終於有了一個質的飛躍,沈梔可算張嘴說話了,不僅說還沒少說,說的還都是她聽得懂人話,也不像在交代遺言。雖然比起之前來還是不大正常,但就這幾天來說,情況已經好多了,反正沈梔不想死了就行,她也可算能吃下去飯了。
許娓娓風卷殘雲的扒飯,沈梔坐在她對麵,抽出紙巾放到她手邊,“又不著急,慢點吃,夠嗎,不夠我再去給你打點?”
“夠了夠了。”許娓娓吃完最後一口,往椅子裡一靠,摸了摸肚子,滿足道:“嗷嗷嗷,好飽。”
沈梔吃的七七八八,見許娓娓也差不多歇夠了,她把兩人的餐盤疊在一起,湯碗在上麵放好,正端起來要走,過道裡剛經過的兩個女生突然咬著耳朵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沈梔放下餐盤,本來已經要起來,這下人又坐了回去,身體往後一倚,抬頭正對上其中一個紮長馬尾女生的眼睛,“你彆動,說我什麼呢,大聲點,敢說就彆怕人聽見。”
用許娓娓的話來說,沈梔的長相是教科書般的惡毒女配臉,美是美,但是一看就不像個善茬,從前她又慫又軟,氣質上的弱勢多少能化解一部分由臉帶來的壓迫感,現在猛地一下氣場全開,下巴微揚,眼神淩厲到臉上就差寫上倆字——挑事。
被她喊住的女生一時呆在原地愣住,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反駁道:“你哪隻耳朵聽見我們說你了”
沈梔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講人壞話被正主抓包,女生本身就有點沒底,被她這麼一看,更加心虛,默默安慰了自己兩遍她聲音小,沈梔離得遠肯定沒聽清,才強作鎮定睙了一眼過去,“有毛病,妄想症吧你。”
說完轉身拉著同伴就要走。
“欸,看到沒,咱倆後麵那個,長得一看就騷浪賤的那個,就是死不要臉追著阿沂不放的F10那爛班的女的,她就是沈梔。”沈梔定定看著她,唇角一翹,“不巧了,我耳朵賊,兩隻耳朵全聽見了,這話不是你剛說的?”
一字不差。
女生臉迅速漲紅起來,午餐時間的食堂人很多,已經有不少同年級高年級的學生在往這邊看,女生惱羞成怒,回頭道:“對啊,就是我說的,我敢說我就敢認了,怎麼你敢做不敢讓人說啊?!”
“我沒不讓人說啊。”沈梔拿起筷子攪了攪碗裡還剩一半的西紅柿蛋湯,湯已經涼了,最上麵浮了一層油花,看著就膩,“你想說我也沒堵住你嘴攔著你,但是你說就說,順帶還罵我一句,又讓我聽見了,這就不太好了吧?”
“那你想怎麼——”女生聲音又拔高一度,‘樣’字還沒出口,半碗湯就兜頭澆了下來。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霎時安靜下來,許娓娓已經看傻了,沈梔站起來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替那女生補上她沒說出來的那個字,“那我想怎麼樣?我就想這樣啊。”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