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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沈梔起了個大早,天亮得越來越快,睜開眼就是滿室朝暉。
她和汪也約了一起晨跑,洗漱收拾好,許娓娓還在蒙頭大睡,被子叫她半蓋半抱,蹭得背心都快躥到了胸口,整個後背連著腰全露在外頭,沈梔駕輕就熟地把背心給她拉回去遮上腰,又扯了半截被子過來在她身上蓋好,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過了穀雨,氣溫徹底升高起來,清晨的風褪去寒意,有絲絲愜意涼爽,她到操場上時,汪也已經先到了。
環形塑膠跑道和中央人工草坪上早有體育生開始揮灑汗水,汪也穿著白色的運動服,頭上戴條黑色運動發帶,在一片熱烈的蓬勃中迎著朝陽長身玉立。
沈梔朝他走過去,汪也正彎腰蹲下去重新係緊鞋帶,鼻端飄來淡淡的清爽花香味,他向前看,眼前出現雙筆直小腿,再往上,沈梔帶笑的臉湊在他麵前,香味從她的垂落的發絲上散發出來。
汪也係好鞋帶站起來,清和的眉目對著晨光的方向,細小的絨毛像給臉龐裹了一層淡金色的圈。
熱過身,兩人沿著操場開跑,一中的跑道單圈800米,沈梔這大半年來身體軟度舞蹈技巧都恢複不錯,老師那天給了她建議,說六月份S省的青少年古典舞大賽,叫她去報名試試水,劇目已經給她選好了,從表演難度到體力要求對她來說都是新考驗,確定要去了,這才開始晨跑活動。
六圈跑下來,汪也隻是微微地喘,沈梔勉強又走了大半圈恢複心率,一下坐在草地上,汗如雨下。她的極限一直是3000米,最後兩圈幾乎是汪也哄著她跑下來的,以她現在的體力,劇目跳下來是沒有問題,但是要全曲保證動作標準力度到位,隻怕還是難。
聽她呼吸漸漸平喘,汪也虛擰開礦泉水遞給她,“已經確定要去了麼?”
“嗯。”沈梔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喝,說確定了,又問他:“到時候你能去看我麼?”比賽在青城的隔壁市,是座很小的旅遊城市,比青城更加寧靜秀美,知道要到那裡去比賽,她還特意查了查當地遊玩,想著如果那時候汪也還沒搬進島裡去,興許能和她一起。
沈梔眼睛裡有運動後濕潤的潮氣,汗水還在順著額頭往下滑,滑到鼻尖上,顫顫巍巍,“嗒”地掉下來。
汪也看著那一滴沒進草皮裡的晶亮,笑了起來,說:“應該可以,在六月下旬之前的話,估計還沒被關起來。”
說完,用背擋住身後的攝像頭,拿紙巾替她擦拭臉上的汗,沈梔意會他動作的意思,乖得不行,還主動把臉湊過來給他。擦乾了,汪也輕輕了捏了下她的鼻尖,複又繼續看她,喜歡一個人到了一個程度,是不是會想要把她拆吃入腹?他最近常常冒出一個念頭,看著她,總想咬一口似的,在她身上蓋個章,留下印記。
現在這念頭又跑了出來。
汪也想得出神,半天沒眨眼,沈梔伸手在他麵前搖搖,她腕子上還帶著他送給她的那顆轉運珠,珠子玉綠,紅繩鮮亮,都不比她白得紮眼的手腕,汪也想要咬她一口的念頭忽然一下強烈起來,一把扣住她,“阿梔。”
他動作突然,沈梔嚇了一跳,生怕人看見,迅速往四周看幾眼,好在時間早,操場又大,運動的人之間隔著的距離都遠,她放下心,問他:“怎麼了?”
汪也的神情看上去很認真,“讓我咬一下好麼?”
“啊?”沈梔先是沒反應過來,接著就有些哭笑不得,汪也看她手腕的眼神像看截藕一樣,她覺得這要求有點怪,可想想,往手腕上印圈牙印這種事,汪也乾的話,又有點反差萌,她點點頭,說:“好啊,但是為什麼想咬我?”
汪也平時一口光潔整齊的白牙今天看起來有點鋒利森森的,他說:“喜歡你,想在你身上蓋個我的戳,像豬肉檢疫合格章那樣。”
忽略後半句不算,他直接的表白從天而降,沈梔一下被砸的暈頭轉向,來不及去想這話裡奇怪的地方,心房叫溫柔填滿,袖子當下就擼起來,胳膊伸過去給他,“咬吧,現在就給你咬。”
她全心全意的,纖細的手臂就橫在他眼前,隨便他怎麼下嘴一樣。可他不是想輕輕咬一下就算了,他想用力地、穿破皮肉的、見血的、咬成好了也會留下痕跡的那一種。汪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匪夷所思,看著她皓白的手腕,念頭還是慢慢平息下去,終歸舍不得讓她疼,他低頭,在她手腕上輕啄了下,然後把她袖子拉了下來,說:“不咬了,走吧,吃飯去。”
兩人在食堂吃過早餐,出來才剛過八點。
明天運動會就要開始了,之後緊跟著五一,小長假回來直接期中考,算起來沒剩下多少時間複習。
沈梔不補課不跳舞的晚上,偶爾也會去一兩趟圖書館,但從許娓娓說陸璟之帶著薑畫出現之後,她就不打算晚上再去了。這會兒時間還早,沈梔覺得他們應該不會在,跟汪也各回宿舍拿上複習要用的範圍習題,說好圖書館見。
她的宿舍離圖書館更近,拿完書包過來時,汪也還沒到。沈梔沒在樓下等他,先上樓去找座位。
大清早,圖書館裡果然沒什麼人,沈梔習慣了在五樓,上去選了個光線充足的窗邊位置,東西放下,眼一瞥,不經意看見了角落裡的98號桌。
圖書館來的勤,很多人都會選定一張桌子不再換,占位也是連天占,東西不拿走,就表示桌上一直有人,尤其是周末亦或考試周時,圖書館位置難找,桌麵上東西放得少了就能有人“看不見”故意搶座。從前他們占那條長桌時,每個人都有東西放上去,許娓娓放自己手寫的加粗加大號姓名牌,簡彤會放包瓜子,謝嘉言就放計算器,季一放個大眼仔鑰匙扣,陸璟之他會放在看的,沈梔記得當時是本人間失格。
而她最常放的是隻水杯,淺藍色的蓋子,透明的圓肚杯身。這個學期她沒來過幾回,杯子某一次帶回宿舍就再也沒帶回來。
現在,那張桌子上,占位的東西依然是八個人的,一樣不少,隻是她的杯子不見了,換成了另一個人的貓耳朵零錢包,而陸璟之的書,從《人間失格》變成了《月亮與六便士》。
耳聽為虛,沈梔聽許娓娓接連說了那麼些天的薑畫薑畫,都不比這一瞥來的深刻。
她心裡瞬間洶湧起鋪天蓋地的失落。
她和娓娓不一樣,娓娓有寧洲,寧洲又和簡彤是兄妹,關係牢不可破,在A1的小團體裡有絕對不可撼動的位置。但她不是,沈梔忽然發現,她以為隻屬於她的、她想來隨時都能來、是會一直都留給她的位置。對他們來說,原來是可以被替代的,她來,他們也可以帶她一起,她不來,那麼換個人也一樣,甚至換來的這個人,比她有趣的多,那誰還會想要她再來呢?
沒關係,沒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