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梔壓著響哨的聲音從看台上下去,前排也有學生和家長趁這時間從位置上起立,或離場或去衛生間,到處四下活動起來,總有人在擋在她眼前,沈梔左搖右擺地繞著人走,跑進場內休息區時,正聽見駱俊宇在問汪也,“咋了老汪,狀態不對啊!咱也沒幾場球可打了,燥起來啊!彆叫高一那幫小菜雞兒給咱拍死在沙灘上成不成?!”
汪也肩上搭著毛巾,手肘撐腿彎腰坐在長凳上,汗水滾滾往下落,他垂著頭,沒說話。
顧成沂來的那檔口,校隊裡這幫人在做最後的上場準備,有的補充水分有的排泄水分,隊員七零八散的,汪也和顧成沂站得又偏,一兩分鐘的功夫,也沒誰看見發生了什麼。駱俊宇那會兒去廁所了,一去一回,連顧成沂人影都沒看見,更不知道怎麼回事,正想再問,一瞥眼看見沈梔來了,一下來了主意,“咦,隊嫂你又來啦,剛帶我們老汪乾什麼去了?怎麼走了一下再回來他回來心思就不在這了,是不是見家長去了!看台上那綠裙子美女是我們老汪的大姨子嗎?”
沈梔朝他彎了下嘴角,想起何菘藍的囑咐,她說:“不是,是我媽。”說完走到汪也跟前蹲下,歪著頭從下往上去看他的臉,問:“怎麼了?”
汪也眼神寂靜地看著她,眼底深處匿滿審視。
她是不是天生地就這麼會演,一句瞎話信手拈來,眼都不眨。那她對他,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沒來由地,沈梔心裡一緊,剛要說話,駱俊宇驚呼一聲,“我去!媽?騙人的吧!不行不行,我得看看去,隊嫂你媽你就是我們老汪的媽,老汪的媽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媽!”他長臂一展,招呼著人就跑,“走走走,都跟我走看咱媽去!”
剛還此起彼伏“汪”個不停地一撥人,又排排站上看台找“媽”去了。休息區一下冷清下來,隻剩沈梔跟汪也兩個。
這次汪也沒等沈梔先說,就開口道:“沒事,就是剛接了個家裡的電話,出了點事。”
“嚴重麼?”沈梔看他臉色不好,急忙問。
她關心他替他擔心的神色又寫在臉上了,那麼真摯誠懇,汪也看著她,幾近恍惚,簡直要分不清到底顧成沂嘴裡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她。
“有點吧,不過也不算太嚴重。”汪也重新垂下頭去,拿毛巾擦了下汗,嘴角揚起淡淡的笑,“隻是我中午得回去一趟,不能和你小姨吃飯了。”
他說著,回頭朝看台上何菘藍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和沈梔有六七分相像的女人,正八麵玲瓏地,把他的隊友們應付得暈頭轉向。所以沈梔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把他也騙得暈頭轉向。她帶著她的小姨,見過的人也未必隻有他一個。
“等下次再有機會吧。”汪也說。
但他知道,應該再也不會有機會跟下次了。他要回去好好地回憶下,想一想,證實清楚,沈梔到底有多少件事,是在瞞著他、騙著他的。
沈梔無所察覺,趕快說沒關係,替他的擔憂都快從眼睛裡溢了出來,“那你千萬彆著急好嗎?事情結束了,就給我打個電話。”
汪也說好,沈梔忽然又想起件事情來,又問他,“對了,昨天晚上電話裡你想和我說什麼?我後來忘記給你打回去了”
“沒什麼,好像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汪也看著她,眼裡的寂靜散去,眼神眷戀地劃過她的額頭、眉眼、鼻尖、嘴唇、下巴,最後落在她環在膝蓋的手上,她的手不大,手指纖細,明明沒有多少肉,但手背手心都很軟,他拉起她的手,再感受一次包裹在掌心裡那種柔軟無骨般的觸感,最後終於放開了她,笑著說:“我忘了。”
這是他最喜歡的,唯一喜歡的女孩子。
沈梔心裡驟然鈍痛了下,不安瞬間飆升到了頂點,但一秒之後,什麼都無影無蹤了。她下意識地想要去拉住汪也握過她的手,裁判忽然響哨,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他站起來,催促她回去,“上去吧,下半場要開始了。”
汪也下半場狀態恢複了些,但依然不在狀況裡。尤其對麵的高一勢頭乍然迅猛如虎,從落後到追平再到反超,高二隊伍的這場告彆賽,終歸是略顯遺憾地收了場。
汪也比賽一結束就沒了蹤影,沈梔本來還想找他說兩句話,轉個頭的功夫再回過去找,他人已經不見了。她想他大概家裡的事情確實是急,跟何菘藍說了汪也家裡臨時有事,何菘藍也沒多想,同樣說了句等下次有機會,就叫她帶著去遊逛學校了。
上午看時還搭建到一半的親子遊戲區域這時已經人滿為患。
這時代青春期的叛逆幾率像坐了火箭一樣飛速高漲,很多學生常年在學校裡,離家近的也要一周半個月回去一次,遠的隻能等到逢年過節,難得回去一趟,和家長還沒話講,這遊戲區域說到底,幾乎是給家長們親近孩子準備的。被強行拉著的學生個個一臉無奈,但好在有些配合度,場麵還能夠算得上其樂融融。
何菘藍才被汪也那些以駱俊宇為首的隊友們一頓無腦吹捧,什麼“阿姨您真年輕,可看不出來都當媽了,看上去二十出頭吧也就!”什麼“叫哪門子阿姨,喊姐姐!你姐姐都未必比人家的媽年輕!”
這一頓海捧啊,捧得她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完全忘了自己本來就才二十八,真把自己往沈梔媽媽那個年齡上靠,看見這些親子活動都來勁,非要拉著沈梔也一起參與一下。
從你畫我猜一路刷到障礙指路,她越玩越來精神,沈梔第一次有人陪著她體驗這種遊戲,雖然開心,但也架不住從頭玩到尾。抱著何菘藍贏來一堆校園紀念品被正午的大太陽曬的兩眼發花,跟在後頭直喊她,“小姨、小姨!咱不玩了好嗎,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行不行?”
“最後一個了!”何菘藍這會兒也不像剛才了,踩著高跟鞋如履平地地在遊戲攤位前走,“你之前不還說想玩兩人三足嗎!走了走了!最後一個,玩完就去吃飯”
沈梔無奈跟上。
沒想到站在“兩人三足”項目攤位後的,居然是餘湘以及坐在大號太陽傘下的簡彤謝嘉言寧洲許娓娓季一。
這麼大的校園,一個上午沒聯係,居然在這碰上了。
見過何菘藍的隻有當時去接她出院的幾個人,餘湘不在其中,正低頭整理一堆的校徽呢,感覺到又有人影來了,先說了句您好,再一抬頭,看見眼前一大一小快一模一樣的臉,她算是反應快的,愣了隻半秒。
沈梔衝她點了下頭,空不出手來了,直接張嘴互相介紹道:“這是我小姨媽,這是我朋友,餘湘。”
餘湘麵對阿姨叔叔輩的人有一張專門的“長輩臉”,乖巧得不行,叫人,“小姨好。”
何菘藍也笑說了聲,“你好啊小美女”再看一眼傘底下呼啦呼啦站起來的一票人,秒懂這應該就是她蠢蛋外甥女嘴裡那些“差點不要她了”的朋友們,但看現在這樣子,估摸著是已經好了。
許娓娓這些日子也看出來了,沈梔這小姨是真的好,於是她那段“豪門不如狗窩”的說法就自動收回去了,每次見麵也樂顛顛地跟著沈梔一道喊,“小姨媽!”
在她的帶頭下,其餘幾個也人亂七八糟地各跟著喊了聲,何菘藍笑眯眯一一回應了,興致勃勃地拉著沈梔去玩遊戲了,她穿著長裙高跟鞋,玩這個顯然不方便,高跟鞋一甩,裙子一撩,粗魯的作風配上一張美人臉,就變成了潑辣。
謝嘉言一個純直男,在後頭眼珠子都直了,“這就是沈梔傳說中的小姨媽?這麼帶勁兒的?!還有她們家遺傳基因,臥槽像成這樣,是不是都批發來的啊”
二十多歲的女人正是一生裡的盛開最美的大好時光,彆說男生,連簡彤許娓娓都看得挪不開眼,隨便敷衍了聲,幾個人排排蹲看美人。
沈梔和何菘藍站上指壓板的“兩人三足”賽道,這賽道有三條,人多時可以三組一起比,但現在隻有她們一組,隻能玩計時性的。餘湘給兩人綁好腿,回去遊戲攤位前找計時器了,何菘藍也覺得有點曬了,曬得眼前有點看不清,她抬手擋在額頭上不讓陽光直照到眼,朝周圍四下看了圈活動眼球。
看到某一處時,她眼神忽然停下,確認了兩遍,給沈梔示意了下方向,問:“那男生,就那人堆裡最顯眼的那個,我看著很像陸家的小子啊,你認識他麼,他是不是姓陸,叫陸璟之?”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