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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一頭終於不再是永無休止的等待音和無人接聽,沈梔長長鬆了一口氣。
“你終於接電話了,家裡的事怎麼樣了?你還好麼,你在哪?”
她聲音裡情真意切的關心隔著聽筒傳過來,每個字都裹著無孔不入的焦急,像一根鋒利的魚線,在他心口溫柔纏繞,絲絲縷縷,一半讓他欲罷不能,一半又讓他傷痕累累。
汪也嗓子發乾,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才發現分泌不出唾液來,隻有喉結澀澀地滾動了下,他開口,“沒事,我還好,我在家了。”
該說分手的,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該再等下去,不知道她還要騙他多久,不知道她真真假假什麼時候是個頭,該像中午放開她時那樣乾脆地一刀兩斷,可事到如今,明明不存在任何疑惑了,他竟然開不了口,說不出來。
汪也聲音沙啞得驚人,沈梔聽的心頭狂跳不止,回頭抓了床上的薄外套,招呼也來不及和許娓娓她們打,匆匆點了下頭就往外走,“真的不方便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那我去找你好不好?你在家等我,我過去找你,你下來一會就好,我陪——”
“不用了。”魚線又一次收緊,勒得他心上滲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子來,一麵對他好得掏心挖肺,天寒地凍時送飯給他會開水給他隔熱加溫,看見他嘴唇輕微起皮就買了唇膏給他,聽見他嗓子發啞會給他喉片,會為了溜進宿舍來看他翻窗,親手為他織圍巾,送他衣服,看他打球時都會背著用保溫杯裝得熱水,甚至許他登堂入室連自己都願意交給他
她對他明明那麼好,好得讓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還有另一麵,在騙他瞞著他,他從不了解。
汪也蹲下去,盯住地麵,屋子裡漆黑一片,隻有外麵微弱的光照進來,窗外雨聲漸大,沙沙地響,他說:“沒什麼事,真的,我下午睡了一會,有點不太舒服,外麵下著雨,彆過來了。”
有雨滴打了進來,落在他眼前的地麵上,一滴、兩滴——
沈梔腳步頓住,心裡驟痛的感覺又來了,她在樓道裡站了一會兒,轉身慢慢倚在牆上,牆體冰涼,她放軟聲音說:“好吧,你不願意說沒關係的,我不問了,但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的,你需要我,我隨時都在,你想叫我去陪你,就打電話給我,什麼時間都無所謂,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找你,好麼?”
汪也蓋住眼睛,說了聲好。
良久,兩個人誰也沒再開口,電話裡隻有細微的雜音和對方又近又遠的呼吸聲。汪也的心慢慢平複下來,他從地上站起來,終於說:“我想繼續睡了,阿梔。”
沈梔嗯了聲,才要和他道晚安,忽然想起何菘藍囑咐她的事情,她又喊他一聲,“等等。”
“怎麼了?”
“我小姨剛和我說,3號中午讓我和她回我外婆家吃飯,之前咱們說好的,你能不能”沈梔抿了抿唇,“能不能和阿姨商量一下,改天?”
真的是回外婆家去麼?還是她又約了誰,要讓他靠邊站了?汪也大腦亂成一團。念頭像困獸掙脫牢籠,一時告訴他信任已經崩塌,不能信,一個字也不要再信她,最好立刻現在馬上就說分手。一時又說等一等,再等一等,或許錄音他聽得還不夠仔細,再聽一聽,找一找,是假的,萬一是假的呢?
他不說話,沈梔那頭又道:“不行的話,我和我小姨去說,改天也可以,我——”
“沒關係,你去吧。”汪也忽然道。
他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能分出一絲清醒來,冷靜地去想,她過得那麼苦,那麼不容易,多艱難才重新有了能關心照顧她的親人,要讓她去才對。
沈梔說好。
電話掛斷了。
汪也又重新獨自陷進黑暗裡。
宿舍的門被突然打開,緊跟著燈亮,
“我擦嚇我一跳,老汪你一個人站那乾什麼——”
彭家楊的聲音從背後由遠至近,汪也回頭去看他,彭家楊一怔,汪也紅著眼眶,地上幾點晶亮水漬,而陽台的窗關的嚴絲合縫,一滴雨水也沒掉進來。
他正了正神色,“怎麼了?”
沈梔又回到宿舍裡。
她一出一進的,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沒幾分鐘又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許娓娓問:“乾嘛去了這是?上廁所?那不是應該很釋放的表情回來嗎,你這是個什麼臉。”
沈梔搖了下頭,“沒有,是汪也。”
她坐回床邊,輕聲說:“他家裡好像出了點事,我不太放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