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沈梔看著汪也走遠。
他走得不快不慢,沒有滿心憤懣想逃離一樣地大步跑開,也沒有絲毫的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他就是那麼走遠了而已,從有她在的地方,堅定地,不回頭地,走遠了。
沈梔看著他的背影,酸澀的眼眶裡包著他從頭到腳,完整的身型慢慢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漸漸影子也看不清,他縮成了一個小點,最後小點也看不到了,她看著他徹底消失不見了,一下也沒有眨眼。
沈梔抱著他遞來的紙袋待在原地沒動,胸口和紙袋之間,是汪也朝她扔過來的外套。她沒注意自己站了多久,外套上汪也留下的餘溫散儘了,南外街的小販們推著車,打著大傘陸陸續續地出攤,零星的毛毛雨天阻止不了吆喝叫賣的熱情,南外街慢慢人來人往,和往常的任何一天比都沒有區彆。
沈梔回到宿舍裡。
汪也給她的袋子她看了一眼,最上麵放著她送他的圍巾和毛衣,她沒再打開,直接放進了櫃子裡,然後拆了兩件羽絨服的防塵袋,把汪也的外套緊緊緊緊地裹了起來。確定裹得夠緊夠嚴,他的氣息不會散掉,沈梔才小心翼翼地,把它裝進了櫃子的最上麵。
安靜地做完這一切,她回到書桌前蹲下,拉開最下麵的抽屜,把裡麵的兔子糖都拿出來,滿滿一捧放在地上。
怔怔看了一會兒,她一顆接一顆地,剝開糖紙,放進嘴巴裡細嚼慢咽。
這些兔子糖在抽屜裡過了一個春天,有些已經開始化了,兔子缺了耳朵,糖漿黏在糖紙上,她就一點點地把糖漿挖下來,去吮手指。
糖也吃完了,地上鋪了一小片亮晶晶的糖紙,沈梔把糖紙一張張撿起來,連同上一次留下的那些一起,拿進衛生間裡,在盥洗池旁,放了水一張張地慢慢去洗,先蘸水揉一遍,然後打了香皂去搓,搓淨了,摸上去沒有殘留糖漿粘黏的感覺,拿清水衝淨再去洗下一張。
留在外麵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沈梔愣了愣,寂靜的心臟忽然狂跳,轉身拉開門衝出去,衛生間的門被她大力甩動,咣地一下,響聲震天地磕在牆上。她撲到床上去找手機,好容易在鈴聲停下前找到電話,看見屏幕上閃動的名字,又愣了下,心跳的速度慢慢回落,重新寂靜下來,她確認似的又看了一會,才接起來。
“吱吱呀,你在哪裡呢?”是簡彤。
沈梔說:“我在宿舍了。”
她的聲音聽上去跟平時一模一樣,語速、情緒,什麼地方也找不到不尋常。簡彤噢一聲,說:“那過來圖書館和我們一起嘛?”沒等沈梔說話,她又小聲補充了句,“放心,小薑班長不在的呢!”
手指上的泡沫水沿著指根流到了掌心裡,滲過她自己剛剛摳破的傷口,手心沙得厲害,她把餘下的泡沫水都擠進傷口上,指甲又用力摳進去,疼是真的,什麼都是真的,沈梔麵無表情地感受了會,慢慢說:“好,我等下就去。”
掛斷電話,她把手機鈴聲音量調到最大,擱回桌上,回到衛生間裡把剩下的糖紙洗完。
展平吹乾,重新收回抽屜裡,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她去找書包,想帶上習題跟卷子,在宿舍裡找了一圈,才想起來,她書包剛剛已經塞給娓娓了。
沈梔拿上手機出門。
外麵的雨又大了點,毛毛雨變成了豆大的雨點,思維像是變得遲緩,她看了又看,才上樓去拿了傘下來打開走進雨裡。
圖書館。
沈梔到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都在了,八人長桌上空著兩個位置。見她來了,季一又麻利打包挪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把對角她原先的位置給她讓出來。沈梔跟幾人打了聲招呼,順手從許娓娓椅背上拿了自己的書包,走過去坐下,翻出題冊來。
許娓娓正在寧洲的輔助下對著期中考試的答案冊估分,看她來了,隨口問了句,“剛急赤白臉地乾嘛去了你?”
“沒乾嘛,找汪也去了。”沈梔翻開題冊,輕描淡寫,感覺臉部肌肉的移動走向,她像是還朝許娓娓笑了下。
許娓娓哎了聲,“一猜就是!”說著丟了本標答過來給沈梔,“來來一塊對,估估考的怎麼樣,估完了我有個愉快的建議!”
沈梔接過答案來打開,她以為自己要什麼都不記得了,但真是怪,才結束的下午考試內容像印在她腦袋裡一樣,她都不用閉上眼,就能回憶起坐在考場上裡的一切,指尖無聲敲擊在桌麵上的動靜,想撥快一點到交卷時間的時鐘。時空像錯亂了,她低頭,看著眼前空白的紙張,下午填塗過的答題卡好像就在眼前一樣,74道文綜選擇題,她都還能想得起選項。
沈梔捋著答案一道一道地去對,還沒對完,對麵許娓娓就先按捺不住道:“去去吧,一會兒再對!”她說著,招呼桌上幾個人一塊往她這頭看過來,站起來單腿半跪在椅子上,身體前傾胳膊肘往桌上一撐,她說:“欸我有個建議啊!咱好不容易考完了,有日子沒浪屁眼子了!咱這周末出去放鬆放鬆怎麼樣?!我請你們大保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