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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梔還沒說話,房間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酒店自帶的座機,平常時候不會有人打來,陸璟之拿起放到耳邊接聽,沈梔聽不到那頭的聲音,隻見他頓了會兒,像在靜聽那端的說話聲,然後道:“好,我知道了。”
說完掛斷電話。
陸璟之把話筒放回去,轉回身,對沈梔說:“是前台,說房間到期,問我要不要續住,你說你的,早上怎麼了。”
“噢。”她想說的就是這個,沈梔抿抿嘴,沒直說,就著電話這茬往下接,還順手拿了隻蘋果啃,‘隨意’道:“那等會我走時順便幫你把房費續了吧。”
她自以為表現委婉,殊不知其實心思昭然若揭,全寫在臉上了。
陸璟之看了她一會兒,恍然明白了什麼,也拿了隻蘋果啃,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他細嚼慢咽地成心不接茬,餘光一瞥,沈梔兩隻眼珠子正暗搓搓瞅著他看,一口蘋果都快嚼成蘋果渣了,他才慢慢咽下去,吐出仨字來,“不用了。”
沈梔本來心就懸著,聽他這麼說,頓時一落到底,像掉進剛醃製牛肉的作料裡一樣,酸鹹甜辣泡了個遍,可他已經痊愈了,用不著她照顧了,要回江州去,她也沒理由不讓,挺甜的蘋果嚼在嘴裡都有點澀了,她好一會兒沒說話,使勁控製住低落的情緒,然後故作沒事狀抬起頭來,挺輕快地應了聲行,又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你東西那麼多,得提前收拾,這星期走的話,今天晚上就該開始裝箱了,等我吃完我幫你收。”
“你打算怎麼走?我給你訂機票吧?還是你坐高鐵回去也行,時間有準”
陸璟之發現了,沈梔不高興時通常表現會是兩個極端,要麼就掉臉不說話,要麼就看上去極其自然地話嘮一樣講個沒完。
現在顯然是後者。
眼見她都要掏手機查這幾天的天氣哪天適宜飛行好送他走了,陸璟之終於慢悠悠地開口了。
“我又沒說要走。”
沈梔正要去戳開天氣通的手一滯,又聽他道:“我說不用了,意思是——房費我等會自己續,你急什麼。”
沈梔一落千丈的心又拔地而起,兩分鐘裡這叫個跌宕起伏,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嘴角還是忍不住往上翹,眉眼彎彎,拿手機扔他,還想裝腔作勢吼一聲,結果一張嘴,聲音裡都帶笑,“誰急了,你滾!”
陸璟之一把撈住她丟來的手機,認真又嚴肅地點頭,“嗯,你沒急,急的是我,才哪是哪就轟我走,你讓我養好了麼?”他說著抬抬左臂,固定太久,整條胳膊都僵硬得抬不起來,“動都動不了,我這樣怎麼回去?”
他可真是善解人意地替她把台階都給她鋪整齊,就等著她順階往下走了。
但沈梔現在不想往下走,她心本來都落到底了,現在又紮上翅膀子撲棱撲棱往天上飛了,她咬著蘋果盤腿往他那頭又蹭了蹭,抿著嘴甜笑,如願以償了,又開始賣乖賣甜,“正經的,你真不走啊?可是一個假期不回去,也不合適吧。”
這是裡子麵子都要占全了,得了便宜還不想背鍋,要留他也要等他自己說不走,陸璟之覺得她是要上天,但還能怎麼辦,上就上吧,飛太高翅膀抽筋了掉下來,還有他在下麵接著。
他說:“回是得回去趟,等軍訓完了吧。”
軍訓完了也沒幾天就開學了,沈梔悄悄數了數日子,心滿意足,直接給他手上的蘋果搶下來了,諂媚獻殷勤,“彆吃帶皮的啊,我給你削我給你削。”
她哼著歌削蘋果還帶雕花的,刀尖一剜一挑,就飛出去一塊果肉,陸璟之看了會兒,覺得這蘋果等她削完也剩不下一兩口的量了,趁她削著半截,回了趟臥室,出來時手上拎了個牛皮紙袋放到她麵前,“這你一會拿回去。”
沈梔蘋果削的差不多了,遞到他手邊還他,看眼那紙袋——
她認得,這是陸璟之出院前光頭跟紋身道歉時帶過去的那個,裡麵裝著成紮成捆賠來的錢。
“給我乾什麼?”皮開肉綻的是他,養了一個多月才將將痊愈的也是他,給她錢做什麼。
陸璟之說:“這麼久的酒店住下來不要錢麼,拿回去兌上吧。”
酒店這段時間住下來,就算常住有折扣,也不是小數目了,陸璟之大約算了下,賠的錢剛好,差不多夠這段時間的房費,沈梔手裡是不缺錢,但這些錢都是她媽留下給她傍身的,就那麼多,往後她要花錢的地方不會少,隻出不進越花越少,不該在住酒店上給他用掉糟踐了。
沈梔搖頭,“本來也是因為我你才這樣,我負責你吃穿住而已也應該的,你收回去吧,我真不用。”
“我知道,我沒跟你客氣。”陸璟之說:“你小姨給我找了醫院,那份我就不還了。”
“可是——”
沈梔還有話說,張了個口就被他乾脆打斷了,“叫你拿著就拿著,你自己手裡有多少錢,該用在哪怎麼用,你自己心裡得有點數,不該花的地方彆亂花,能存的時候要存著,你小姨對你好,你外公對你好,他們也許會給你錢,但他們的錢不是你的,真花完了,手心朝上管人要的感覺不好,明白麼?”
沈梔點點頭,不吭氣了。
沒誰給她仔細說過這些計劃過這種事,她更是從沒想過會從陸璟之嘴裡說出這些話來,她從前總覺得他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男下凡,衣食無憂,揮金如土,大概買東西從來不問價格不看價簽的就是他這種人,可是沾上錢字,這麼俗氣又實在的話題,他說完,她居然一點都沒覺得違和。
反而又是不經意間,被他窩心一擊戳中淚點。
不能想,一想眼淚就要往下掉,她腦袋都快要紮進領口裡了,陸璟之看出來了,從茶幾上拿了紙抽給她,挑眉道:“怎麼,沒想到花了的錢又回來了,高興到控製不住自己,喜極而泣了?”
“你滾。”沈梔一秒破涕為笑,抽了紙巾擦擦眼睛,“我就是有點心疼,早知道我得把你當祖宗一樣供起來管吃管喝,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租個房子給你住,那得省多少,省下的全是咱淨賺的,乾嘛非得裝王八蛋訂酒店,貴死了。”
眼淚是擦完了,但她一邊說還有點抽,沈梔眼眶一酸先紅鼻子,陸璟之看得手癢,朝她招了下手,“過來,掐一下。”
沈梔老實把頭伸過去給他,他這種時候下手從來也沒控製過,彈是真彈,掐也是真掐,陸璟之一伸手,她就條件反射的閉眼陸璟之手探到她鼻尖時一頓,自動停住了,收回手來看著她。
來見他她真是從來也沒好好收拾過自己,頭發一抓,人字拖一趿,一件半袖T懶得換時最長穿過三天,仔細看沒準還有哪頓飯時不小心濺上的油點,什麼都能讓她穿的像條圍裙。
可是又怪順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