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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梔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心裡驚浪掀湧。
陸璟之就蹲在麵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她腦子纏成一團亂麻,思考能力被酒精稀釋,眼前景象一點點地渙散,她整個人處在清醒和茫然的界限中間,空氣中浮動著的濃鬱酒氣,讓她有斷續的恍惚,分不清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
陸璟之見她怎麼喊也不動,眼神迷蒙地直盯著空氣,知道她已經喝懵了,沒再試著去喊她,一手穿過頸後一手穿過腿彎,用力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飄過鼻尖,像那晚一樣清冽好聞,嗅覺騙不了人,沈梔捏緊他衣襟,把臉埋在他胸前閉上了眼。
陸璟之把她抱到床上放下,拉過被子搭好,臥室裡隻留了盞低暗度的床頭小燈,光暈幽幽,沈梔半張開眼,陸璟之坐在床邊,酒後的神情很溫柔,見她看過來,手掌在她額頭上輕輕摸了摸,替她撥開碎發,低聲說:“睡吧,晚安。”
沈梔咕噥了聲,翻過身,剛搭好的被子讓她掀開一半夾抱在懷裡,頭朝裡,背朝他,把臉深藏進了枕頭裡。
陸璟之替她關了床頭燈,臥室陷進一片黑暗裡,他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會客廳方向傳來極輕的“嗒”一聲響,門被從外麵關上。
沈梔在黑暗裡睜開了眼。
房間裡很靜,但她身體裡血液奔流、心臟狂跳、皮膚發燙,整張後背都是麻的,頭暈得厲害,但腦袋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她在天台上喝醉那晚的每個細節像倒灌的海水,彙湧成浪拍打過來,點點滴滴隨著心跳的撲通聲,一下一下地重新塞進她的腦子裡
沈梔忽然記起來,這學期開始不久之後的某一天,在圖書館裡,陸璟之沒在,季一和簡彤聊起他在剛剛過去的那個暑假裡忽然格外喜歡看網絡,經常問他們有沒有推薦,季一說陸璟之偏愛重生係列,簡彤反駁明明是霸道總裁風
她當時被霸道總裁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激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簌簌往下抖落,絲毫沒注意季一說的兩個字,重生。
現在想來,她頭上霎時冒了密密麻麻地一層汗。
陸璟之聽清她說的那句活過兩次了,他一定聽清了,不止是聽清,他還知道她沒在說胡話,他早從暑假開始前後的那段時間裡就已經在猜測她的那句“活過兩次”是什麼意思了
她又想起軍訓回來在家裡和陸璟之長談的那次。
她問他能不能接受她有事瞞著他不講,他從善如流地接受,告訴她他願意等她自己想說的那天,哪怕她說是常人或許不能理解的怪事,他都連一星半點兒的詫異好奇都沒有。
還有下午在江外時,她一時衝動話不過腦問了姐弟戀的問題,他眼裡那抹非她不可的意味,不是她的錯絕,是真的。
從前沒曾注意過的細枝末節一點點串連成線
會客廳裡的風飄進臥室來,撲在沈梔臉上,吹得她滿是汗珠的額頭乍涼一片。
陸璟之大概已經猜到些什麼了。
沈梔輾轉反側了一夜,她沒想過瞞著陸璟之,從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想得很清楚,這些事不會瞞著他,等到個合適的時機她會一字不落地告訴他,但這種猛然間驚覺他已經有所察覺的感受實在不算好,斷片的記憶回歸得太過突然,讓她措手不及,連天亮之後要怎麼麵對他都想不到。
沈梔腦子亂作一團,時而清醒時而暈眩,渾渾噩噩地到天亮,她睜著眼定定看著牆上的表針一圈圈地走,走到九點過時,陸璟之給她打了電話來。
沈梔循著鈴聲走到會客廳裡,手機在一片七倒八歪的空酒瓶中央嗡嗡震動。
她看著手機響了十幾秒,終於撿起來,滑動屏幕接聽。
陸璟之的聲音饜足慵懶,有種陷在枕頭裡軟綿綿的沙啞,“還在睡麼?”
攥著手機的手用力到指節泛青,沈梔嘴唇動了又動,半天才發出個單音節,“嗯。”
沈梔此刻嗓子很悶,這一聲仿佛從喉嚨裡哼擠出來,不用刻意去裝就像是半夢半醒間發出來的聲音。
陸璟之在那邊問:“不吃早飯了?”
沈梔又慢慢嗯了聲。
她回應的頻率間隔太久,久得陸璟之理所當然地以為她還賴在床上黏著眼皮不肯起,他沒硬要叫她起來,沈梔聽著他那邊一陣動靜莫名的窸窣過後,聲音清醒起來,“那睡吧,醒了給我打電話。”
陸璟之估計沈梔還要再且睡一會,趁這段時間去了趟他母親口中的“那邊”,跟他爺爺把轉班的事情交代了遍,言出必踐,還了他母親一個想要的清淨。
沈梔就這樣實打實地“睡”了一個上午都沒“醒”,陸璟之直到返回酒店,都沒等來她的電話,他不知道沈梔記起了天台的那一晚,又順藤摸瓜往後捋出了一整條**不離十的發展,走進酒店大堂時看了看時間,覺得她睡太久晚上又要熬夜破壞生物鐘,才又打了個電話給她。
沈梔洗了澡出來剛在沙發上坐下,陸璟之就又來了電話,這次她接的很快,清醒著想了一個上午,她終於決定,如果他真的猜到了,那乾脆就此機會攤牌。
“喂。”
陸璟之拿了份生煎站在門外。
沈梔一鼓作氣的開門見山在看見他手上袋子印著的“百年老字號”時,就像被還沒入口的生煎噎住了嗓子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臉色和精神都不大好,但不是那種宿醉醒來的還帶著頭痛的迷糊,就是純粹的,清醒著的不好。
陸璟之眉頭微蹙,“哪裡不舒服?”
沈梔躲開他的目光沒去看他,搖了下頭,“沒,沒有不舒服。”
陸璟之眼神停在了她臉上。
一夜之間,她狀態變得很不對勁。
半晌,兩人同時開口。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