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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降雪,傍晚時分,天氣由晴轉陰,漸暗的天幕下聚起一層烏沉沉的厚重雲翳,晦暗壓頂。
人都走光了,負責照亮前幾排的燈也已經關了,隻有後麵的兩管開著,將整個教室一分為二,半黑半明。
沈梔坐在座位上找了兩本不用動腦的周末作業邊寫邊消磨時間,寫一會兒就抬頭看一眼表,好準備過會兒出發去跟許娓娓彙合。陸璟之在她旁邊一言不發地坐著,從剛才問過她約定地點時間之後,半天都沒再說話,手上翻著本看到一半的,停在同一頁上的時間明顯長得有些過頭,好久都不見他往下翻。
沈梔感覺他從剛才擦窗時就有些不對勁,眉心始終若有似無地皺著,還不時對著空氣裡虛無的某一處久久出神。他平常鮮少有像現在這個樣子的時候,整個人都仿佛被憂慮包圍著,傳染得她也漸漸有些心神不寧。
沈梔潦草寫完最後幾行,合上題冊,轉身麵向他,陸璟之還在出神,手上捏著書頁一角無意識地反複拈起又放下,對她轉身的動作毫無反應,沈梔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他扭頭,終於喊他一聲,“陸璟之。”
陸璟之眨了下眼,回過神來看向她,“嗯?怎麼了?”
沈梔無奈,淺淺籲了口氣,輕聲說:“是我該問你怎麼了吧”他向來露喜不露憂,她幾乎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心裡怪不穩當的,“你從剛才就皺著個眉,還一直不說話,怎麼了?是因為我等會兒要和娓娓出去的事麼?”
“你要是覺得實在不好,要麼——”沈梔猶豫了下,“要麼我和娓娓商量下改天?其實應該沒什麼事,你彆想太多了”
陸璟之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自己的感覺,怕是自己杞人憂天,說出來又要連帶她跟著憂心忡忡,可不說即便他怎麼回想都找不出任何存在異常的節點,也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
最要命的是,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前所未有。
他閉上眼用力掐了下眉心,深吸口氣,終歸沒瞞她,照實道:“我感覺有點不踏實,說不上來原因。”
沈梔一愣,本以為他是因為隻有她和娓娓兩個人單獨出去而覺得不安全,卻沒想到他竟然覺得——不踏實。
他的不踏實跟一般人不一樣,簡彤從前背著陸璟之私底下和她開玩笑時還說過,他這人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種,好像對彆人來說天都要塌了的事,到他這兒都不值得皺一下眉,倘若哪天有事能讓他感覺不安了,那或許是真的天要塌了。
陸璟之倏然睜開眼看著她,眼底一汪墨色濃得化不開,在身後窗外的深沉天色映襯下,讓沈梔感覺周遭的氣流都恍惚變了,她心裡頓時突地一下,腦子裡瞬間呈出大片空白,空白感持續了好幾秒,直到沒關嚴的窗縫裡飄進一縷冷風來,吹得她懵然的腦袋猛地清醒過來。
四目相對,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沈梔才緩緩開口,“如果今天其實是個機會呢?”
倘若他的不踏實並非空穴來風而是一種預示的話,那麼大概就是了結的機會來了,顧成沂他們一個局從夏天布到秋天,現下都入冬了,戰線拉得那麼長,也該是時候把賬算清結束了。
陸璟之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想都沒想,就道:“不行。”
她說的機會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的直覺已經告訴他今天晚上這趟約不能赴了,還要讓她去以身犯險拿自己做餌把人釣出來。誰也不知道顧成沂那頭籌劃了這麼久到底想要對她做什麼,他即便有把握都未必敢讓她一個人隻身赴約,何況敵明我暗,他半分把握都沒有,連對方到底預備乾什麼都不清楚,就無所畏懼地讓她上趕著往裡跳。
陸璟之又強調了次,“不行。”說完不容反駁繼續道:“給許娓娓打電話,跟她說今天不去了,明後白天都行,換個時間。”
不管他的感覺有沒有憑據,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讓她待在他眼皮底下過完這個晚上,等他這段莫名的心悸過去,再慢慢想辦法,事情是要解決,但不能就這麼毫無準備地倉促而上。
沈梔沒說話,慢慢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來看著屏幕猶豫了會兒,還是撥了過去舉到耳邊
電話接通,等待音宛如被拖慢拉長,沈梔聽著一下接一下的滴聲,電光火石間,突然有了決定,正要拿回來掛斷,那邊忽然接了起來,背景音是網吧數年如一日的火爆嘈雜,鍵盤砸得震天響,許娓娓聲音混在其中,著急忙慌的,“啊啊啊啊阿梔你等我會兒啊!我馬上!馬上打完這盤,推到家了!真推家了!!不說了先掛了啊!!!!”
沒等她開口,許娓娓那邊就掛斷了,沈梔看了眼時間,17點28分。
許娓娓能穿透手機大嗓門陸璟之聽得一清二楚,用眼神示意她再撥一個過去,沈梔卻放下手機,搖了搖頭,說,“不。”
她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件怪力亂神的事,彆人興許會對直覺、預感這種沒法解釋的玄學一笑置之不以為意,但她不會,何況陸璟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是純粹的“正常”人,正常人不會做那麼奇怪的夢,他不安的預感誠然讓她也覺得心慌重視,但換個角度想,這就是機會。
“你——”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今天晚上過去了,那下次呢?”
沈梔打斷他,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如果他們真的打算要做什麼,那就不可能因為一次的失策就那麼算了,這次不行總有下次,他們隻會換個方法或者時間卷土重來,顧成沂他們現在能找個人在我身邊藏著時時刻刻地關注著我的動靜,下次就有可能找一群人,無孔不入,甚至有可能你回了A1之後,我下個同桌就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