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
許娓娓這個樣子,沈梔到頭也沒能開成口勸她去睡。
但她睜著眼睛超過三十個小時沒閉過了,本身就已經要扛到了極限,又才讓沈梔哄著吃過晚飯,胃裡的空虛一填滿,身邊又有個放心的人陪著,再堅定的意誌也頂不過生理係統構造,在沈梔陪她坐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許娓娓終於熬不住,雙手摟著椅背,頭枕在沈梔肩上睡著了。
家屬等待區正衝樓道風口,沈梔怕她睡著了受涼傷上加病,又不敢輕易動作擔心吵醒她,隻好看看她,又用眼神跟周遭保鏢溝通了下,這撥人高馬大的保鏢塊頭大,人卻不傻,腦袋甚至都能說得上格外靈光,沈梔還想著萬一沒人明白她什麼意思,就再低聲提醒句,結果轉個眼的功夫,就見其中一人飛快拿了塊毛毯過來,輕手輕腳地打開,圍蓋在了許娓娓身上。
這番動作做得又輕又快,半點沒驚擾到剛剛睡著的大小姐,沈梔看看許娓娓安靜的睡顏,又看看風平浪靜沒有任何壞消息傳出來的ICU,腦子裡緊勒了一天一宿的弦兒可算能片刻鬆懈下來,看著極有眼力見迅速蓋好毛毯又迅速退回原位繼續職守的保鏢,還分出閒思來放鬆感慨了一秒:能人身邊果然不養傻的。
睡夢中都緊摟椅背不撒手,分明是帶著潛意識人還沒睡熟,沈梔充作人形靠枕保持著姿勢不動直到許娓娓摟在椅背上的手一點點耷軟垂落下來,呼吸由清淺變得沉重綿長,才再次向守在外圈的保鏢點頭示意了下。
保鏢又一次準確意會了她要傳達的意思,去找了許娓娓父母過來。兩人在一旁走廊裡已經等了好久,拐回來見自家姑娘已經踏實睡著了,頓時喜出望外,許發財不假人手,上前如珠似寶地將許娓娓輕輕抱起來就要帶去休息。
沈梔還記著許娓娓剛和她說那番話時的神情,見狀低聲喊了下,“阿姨。”
許娓娓媽媽正幫忙把毯子搭高蓋全,聞聲立刻回頭,“怎麼了梔梔?”
沈梔猶豫了下,終歸還是想什麼說什麼,“娓娓不想走,您和叔叔要麼就讓她在這兒睡,她現在心裡惦記著寧洲,就算把她帶走,她醒了也還是得要過來,到時一旦怕上,覺得睡著了就要被帶走,肯定更不敢睡了。”
這話說的實打實,半分花裡胡哨的說辭也沒有,許娓娓媽媽何嘗不知道自己女兒什麼脾氣,無可奈何地籲了口氣,點了點頭,招了身邊倆人,一個支去把那個抱寶貝閨女的爹叫回來,一個吩咐去問醫院是租是借張床來,預備就擱在樓道裡放著,乾脆徹底順著她們家這位小姑奶奶,也省得她醒了再鬨。
沈梔在邊上看著許發財去而複返,幾個保鏢忙前忙後,動作既輕且迅速,沒多會兒功夫,就在病區前不擋路的地方靠牆放了張床,鋪蓋跟憑空變出來似的,預備的一應俱全,暖和軟乎地麻利收拾好,讓大小姐舒舒服服地躺平睡下了。
陸璟之正趕上這會兒過來找她,把這波操作從頭至尾看了滿眼,眉梢一揚,無聲投來個詢問的目光。
沈梔拉他走遠了點,說:“娓娓放心不下寧洲,不想走,她爸媽也理解,就乾脆答應讓她睡在這了。”
陸璟之嗯了聲,朝那頭看看見今晚大約沒哪處還需要他們兩個了,對她道:“咱倆應該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小姨來接了,就在樓下等著,先回去,明天再過來。”
沈梔想想也是,這兩天過得心衰力竭,蓬頭垢麵的連澡都兩天沒洗了,是得回去收拾收拾,她答應說好,去跟許娓娓父母打了聲招呼道過彆,和他一起下了樓。
這會兒宿舍已經落鎖了,況且學校裡還不知道什麼情況,以他們倆一言難儘的“知名度”,這副狼狽憔悴的模樣也不好貿然回去,醫院距離沈梔家不遠,何菘藍把倆人送到樓下,見平常嫩的能掐出水兒來的兩張小臉上就差寫上要死倆字了,壓下原本要說的事,什麼也沒囉嗦,囑咐了句好好休息,就一腳油門開走了。
上樓、洗澡、換衣服,兩人速戰速決,一套下來收拾好躺上床時都沒超過一個鐘頭。
醫院再舒服也比不上家裡的好,沈梔本想和陸璟之說幾句話再睡,可一沾枕頭倦意就席卷了過來,累得掀下眼皮都嫌費勁,她撐著最後點精神兒把手機鈴聲摁到最大以防夜裡突發意外聽不到,調好隨手一扔,裹好被子頭一紮,就鑽進陸璟之懷裡沉沉昏睡了過去。
手機安靜了一夜沒響,讓兩人踏踏實實無夢好眠到了天亮。
從昨到今,接連兩覺睡下來,這才堪堪補回這兩天虧走的精氣神。
但精神好補,虧走的心力難補,沈梔睜眼時外麵已經放了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停了,陰天過去,清晨朝陽初起,薄紅的霞光照在窗台初雪上的色澤透著股清新的暖意。這種放在從前看來能叫人心生溫柔的東西,眼下卻叫她幾乎有種大劫大難後的恍若隔世,可拿起手機看一眼,隻不過剛星期日,這個周末都還沒過完,她卻好像驟然老了好幾歲,心境都變了。
沈梔怔怔看了會兒,回頭見陸璟之惺忪睜開的睡眼裡的神情,就知道這感覺於他來說也毋需多言,這一遭下來,任誰都元氣大傷,且得好好緩些日子才能養得回來。
她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好,轉身過去抱住他,陸璟之手臂繞過她頸窩圈緊,兩人在劫後餘生的第一個清晨裡相擁沉默著醒了會兒盹,又起床開始“災後重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