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梔垂下眼盯著指尖,“當初很多事說到底都是我拎不清咎由自取,不是我先作踐自己不把自己當人,上趕著倒貼他讓他耍我玩我,也不會就落到最後那個境地。”
其實倘若真要你來我往地把所有前塵舊怨都清算乾淨,她和顧成沂除非哪一頭在這個過程裡被摁到地底下徹底不能翻身‘死’一個,否則隻能越鬥越深,糾纏到最後孰是孰非誰對誰錯都說不清楚,搭上大半輩子也了結不能。
放在剛回來時那會兒,她興許還有耐心有勁頭,願意把戰線拖得無限長,賠上自己的所有也在所不惜,隻為和顧成沂鬥個你死我活,用她以為最殘忍的方式,去玩弄作踐他的感情,他害了她一輩子,她就要他這輩子也不得安寧。
可是世事難料,她想要凍做堅冰的心臟才凝起一層冰皮,就先後遇上了能焐化她的人,在陰冷孤寂裡獨自一人待得太久,也照樣沒能湮滅她有所渴求、躍動不死的賊心,她骨子裡依然想要份安逸平穩的福氣。
現如今福氣就擺在她眼前,寧洲的命懸一線又給了她重重一擊,叫她大徹大悟,終於不再猶豫地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在唾手可得的安穩跟前,她不想再背著一丁點從前放不下的孽障繼續下去。
所以是她心瞎眼瘸造成的悲哀,怪不到彆人,她認了。
陸璟之握住她的手,把她十指都收攏在掌心裡,他手心的熱度帶著沉默無聲的安慰力量傳過來,沈梔回過神,彎起嘴角衝他笑笑,表示沒關係,“從前我自作自受的地方我自己擔,這一年多我耍他他報複我,也能算扯平‘禮尚往來’,但唯獨”
沈梔咬住嘴唇,用力抽了口氣,“唯獨他無緣無故就為了糟踐我撞廢我條腿,我沒辦法就這麼算了,我咽不下去這口氣。”
她一字一句說:“我也要他廢一條腿。”
顧成沂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他和沈瑤郝進不一樣,他背後並非一無所有,家裡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事,堅固有力的後盾會一直在,他跟繆茜也不一樣,即便沒她那麼縝密陰毒的心機,可真要下定決心蟄伏,他足夠沉得住氣,等上幾年再報複,他等得起。
況且他是家裡唯一一根獨苗,他有個三長兩短落下終身殘疾,他母親傾儘全力替他拚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也一樣有可能。
廢他一條腿後患無窮,可陸璟之什麼也沒說,握著她的手舉到唇邊親吻了下,毫不遲疑支持說:“好。”
沈梔打定主意,隻要顧成沂跟她當初一樣廢一條腿,從此往後就橋歸橋路歸路,不再糾結任何一丁點過往恩怨。
她不想再正麵硬碰硬讓顧成沂知道是她下的手,給自己跟陸璟之都埋下顆不知道會在以後什麼時候炸掉的炸彈。他當初把她蒙在鼓裡那麼多年,讓她一直以為那場車禍隻是意外,那她就把這場“意外”,也原封不動地還他,但這樣的前提擺在那裡,就注定實施起來不會容易,從計劃開始就要環環相扣分毫不漏。
兩人下午睡了一長覺,時間已經很晚了還沒感到睡意,沈梔隻剛認定了想法,連最根本的計劃雛形在腦海裡還混沌一片,好在夜深人靜時沒有外物乾擾,大腦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正適合去條條框框地盤算籌劃。
陸璟之看著她一點點斟酌計議,提出又否定,堵死所有風險過大的捷徑,又細致到每個可能被顧成沂發現蛛絲馬跡的節點都機關算儘要去假設揣測留下後手,熬了大半夜,還停在最開始的一步上擬出了無數細小支線方向,進展甚微。
窗外的濃重夜色開始緩緩漸淺時,沈梔的腦子終於轉不動了,她泄下勁兒來,閉上眼躺倒在陸璟之腿上,拉著他的手給自己掐摁脹得發疼的太陽穴。
陸璟之感受了下她想要的力道,兩下之後,沒等她再操縱,就拿下她的手,主動慢慢給她揉按起來。他清楚越是周密完整的計劃,不染一絲腥全身而退的可能就越大,也明白這是最後一遭,無從勸慰,可心裡還是忍不住五味雜陳、矛盾相向,心疼她為這種事眉頭緊鎖勞心費力。
“其實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你這樣每一步都計劃清楚要顧慮的地方太多了,會很累。”陸璟之邊按邊道,“何況計劃總在跟著變化走,有半分不在預料之中的意外,計劃就滿盤皆崩不能用了。”
“可是隻要夠周全,哪怕多假設一種意外,到時有退路的可能就大一點。”沈梔說:“而且我也沒急到今天就得計劃完,明天就要去撞他。橫豎他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國,在他走之前什麼時候計劃好什麼時候行動就夠了,我也不會每天都像今天這樣,放心吧,我慢慢來,累不著自己。”
“再說”她睜開眼,疲憊的眼睛裡染著點溫潤的霧氣,像浸在水裡的兩瓣濕桃花,睫毛輕顫,認真看著他,“不小心不行,我現在有家有口的,總要考慮的多一點。”網,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