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曉辭並不太明白, 沈清川為什麼執著於剩下的那半年。
他稚嫩,死心眼,也不是很會討好人, 沈清川明明可以找到比他更合適的……寵物。
他也不明白, 為什麼沈清川已經有了可以共組家庭的對象,卻還要在外麵養著人。
沈清川明明隻比他大了七歲, 可是他卻完全不能明白他,
他們像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所有的認知都好像無法重合。
無法認同, 也無法被認同。
沈清川很少說他自己的事情,同時對他的事情也好像不感興趣。
他需要的隻是一個乖順的寵物而已, 乖順的寵物到處都有,並不隻有他田曉辭。
更何況, 他現在也並不想再繼續乖順下去了。
他分明看不明白他,偏偏又在他身上看到了很熟悉的影子。
那裡麵有讓他向往和崇拜的自信與強大, 總能喚起他心底無限的溫柔。
他陷進了名叫沈清川的漩渦裡,無法自拔。
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事後想一想, 也並不覺得意外。
以前沒有沈清川的時候,他明明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現在沒有了沈清川, 他卻再也無法回到曾經的那份心境。
沈清川像一場病毒, 席卷了他的身心,長進了他的骨髓與血肉裡,讓他的心再也無法輕鬆。
他不明白為什麼, 明明他的生命中,原本就沒有他。
最終,他歸咎於自己欠著沈清川一筆巨款,一筆不光彩,甚至很肮臟的巨款。
沈清川說,他玩過的人很多,他是最便宜的一個。
即便如此,他也覺得,他給他的錢已經多到讓他無法承受了。
那些錢燙的他手和心都很疼,也壓得他在他麵前抬不起頭。
明明很喜歡他,他卻可悲到連與他平等對視的權利都沒有。
田曉辭低垂的眉眼間泄出一縷幽暗又灰敗的光。
喜歡一個人,也能恰好被對方喜歡,那是莫大的運氣。
隻是他的運氣從來都沒有太好過。
也許,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資格去喜歡他,畢竟他們開始的方式,早已注定了結局與美好無關。
所有的一切,起起落落,都隻發生在他密封的小世界裡,而這個世界之外,無人得知。
田曉辭手裡轉著一支筆,安靜地坐在自己房間裡的書桌前。
他麵前攤著一本英文對話書,書頁上有很工整的筆記。
隻是現在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書上,而是又一次垂下眼睫,以手托腮,怔怔地發著呆。
他在想沈清川。
空閒的時候或者走神的時候,他總是很容易想到他。
即便已經死了心,可還是忍不住去想。
有時候也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內容,隻是習慣性地去想。
那晚清瘦的,暴怒的,近乎絕望的,也是想把他撕裂的沈清川,讓他的心臟發緊卻又疑惑不解。
他不明白他的半年對沈清川這樣的人來說有什麼重要性?
有很多很多人,願意給他很多很多年,他並沒有什麼特彆的,他的半年也並不重要。
最後他想,大概沒有人能從沈清川身邊離開,而他離開了,所以沈清川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那半年不過是沈清川的自尊心,卻很可能是他的一輩子。
自尊心雖然也很重要,但總歸沒有一輩子更重要,所以……
手中的筆停了下來,他的神色有淺淡的悲傷。
他想,真的是很對不起,也許他始終還是更愛自己一些,畢竟在沈清川的自尊心和他自己的一輩子之間,他選擇了自己的一輩子。
電話在安靜的房間裡震了起來,田曉辭有點被嚇到般彈動了一下。
他停頓了片刻才看向手機,看到寧安的名字之後,他眼裡的神色才平靜了下來。
他接通電話,聽到寧安含笑的聲音:“田田,我準備去麵試汪老師的秀,你沒什麼事的話就陪我一起去吧?”
汪榮的秀是每個模特都向往的,田曉辭自然也向往過。
走過汪榮秀的模特,身價和地位都可以在一夜之間暴漲,之後能拿到的主秀和其他拍攝資源都會更多也更好。
汪榮的秀,大概沒有誰可以拒絕。
田曉辭有些抗拒,他想了想,找到了理由:“我沒有報名。”
他很久不參加活動,也很久沒關注各項活動,連汪榮要辦秀展都沒有注意到。
想到那天的沈清川,他覺得就算自己知道的話,大概也不會報名。
“我之前幫你投了模卡,已經過了第一關的篩選。”寧安笑了笑:“去吧,田田,忙起來。”
田曉辭抿著唇沉默了。
寧安那邊等待了片刻,輕聲問:“是因為沈清川嗎?”
“嗯,”田曉辭帶了一點輕微的鼻音:“我不想見到他。”
“田田,”寧安躊躇了一下,說:“沈清川他可能對你真的上了心。”
田曉辭的手指緊了緊,眼神中帶了些迷惘,像沒聽懂寧安的話一樣。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隨之像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樣,無聲地笑了笑。
他抬眸看向窗外暗沉天空的一角,眼睛裡露出些嘲諷的笑意,然後說:“怎麼可能?不可能的,小寧哥,我心裡很清楚。”
“嗯,”寧安輕聲應了一句,帶點疑惑:“我不是太了解你們之間的糾葛,是封允回來說的。”
“沈清川告訴他,會給你留出空間來,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他補充道:“你來吧,汪老師的秀,你不是一直很想試試嗎?錯過了這次,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田曉辭又猶豫了片刻,他抿著唇,手指輕輕摩挲著桌麵。
雖然整句話都聽了進來,可大腦中卻隻緊緊抓著那句“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
沈清川是要跟他一刀兩斷,再無牽連了吧?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可最後還是矯情的濕了眼眶。
沈清川的名字在他心口盤旋著,肆無忌憚,讓他很想再喚他一次。
可喜歡隻能是喜歡,愛也隻能是愛,事實上,那些什麼都代表不了,也隻是他自己的事情而已。
而電話那邊的人也不是沈清川。
田曉辭安靜片刻後,終於輕輕答了一句“好。”
事實證明寧安的選擇是對的。
汪榮的秀很難進,麵試也和常規的秀不同,要準備的東西很多。
這讓田曉辭必須集中注意力,努力而專注地認真對待。
他又重新忙碌了起來,忙著做功課,趕麵試,調整狀態,偶爾有空閒還要學習英文,為出國做準備。
忙碌很成功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讓他很少再沉浸在過去的那種情緒中。
他的狀態慢慢回複,人也變得精神了許多。
過去那種澄澈的笑容也開始再次回到他的臉上。
雖然每天晚上,他還是會想沈清川,但他並不再去刻意關注他。
他想著的留戀的,仿佛隻是他自己心目中的一個人,與現實中的沈清川再無關係。
他很努力,也很拚命,最後一場麵試,他從千萬極優秀的模特中脫穎而出。
幸運終於光顧了他。
隻是那天他也沒有很高興,因為寧安被淘汰了。
他知道這場秀對寧安的重要性,要遠比對他重要的多。
他上前擁抱他,但並沒有說出安慰的話。
他們這一行,早已習慣了被淘汰,每個人都必須有承受這種痛苦的能力。
所有的安慰,對他們來說都不值一提。
田曉辭進入了高強度的彩排與訓練中,有時候日夜顛倒。
在第二場彩排的下午,他接到了崔文的電話。
田曉辭留學的事情有了眉目,崔文想約他在凱旋頂層見麵,當麵談談。
彩排結束後,他直接乘電梯上了頂樓。
電梯門徐徐打開,他看到了站在一側等待他的崔文。
田曉辭對著他笑:“崔醫生。”
崔文攬了攬他的肩頭:“累嗎?”
田曉辭笑著點頭,他側頭去看崔文,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了沈清川。
沈清川正站在走廊的儘頭,旁邊站著周群。
他似乎更早發現了田曉辭,看著他們的眼神十分冷。
而周群的目光,也投射在了田曉辭的身上。
他們往前走著,越走越近,田曉辭數度想停下腳步,卻機械地被崔文帶著往前走。
崔文的目光一直在田曉辭身上,也親眼看著田曉辭的笑容由最初的陽光清澈,一點點凋零下去。
他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已經近在咫尺的沈清川。
沈清川的表情不善,目光冰冷銳利,有些倉惶的痛楚在裡麵。
他的唇角抿的很緊,麵部線條冷硬,隨著他們越走越近,他將目光從兩個人身上鎖定在了田曉辭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