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2 / 2)

他是個善良又無害的怪物,隻想找人。

但時淵沒機會為自己辯解。他被一路押到車隊,塞進了牢籠裡。牢籠很寬大,密不透風,是專門為疑似感染的人準備的,有簡單的桌椅,還有人為他拿來了熱水。

人們在收拾戰後的混亂,忙著整理槍械,處理傷口,切割蜂王的組織回去研究。百忙之中,他們抽出了三人看守時淵。

時淵不知道“化驗結果”什麼時候會來,但他覺得自己沒理由能通過化驗。

他得逃跑。

在逃跑之前,他要問清楚城市在哪個方向。

牢籠隻有個被多孔鐵片攔著的小窗口。他喝了熱水,感覺渾身舒適多了。然後他去到小窗口前,問守衛:“你們好,我能問一個問題麼?”

守衛們沒做聲。

時淵說:“請問城市在哪個方向啊?”

沒有人回答他,他又問了好幾次,很久之後一人才甕聲甕氣地說:“如果你的化驗結果沒問題,我們會帶你進城的。”

這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了。

時淵沒有時間概念,不知道從抽血到現在有多久了,但他該逃跑了。他把右手覆蓋在牢籠的右側,那是他覺得最薄弱的地方……

“等等,你確定檢測結果沒問題?”外頭隱約傳來對話。

時淵動作一頓,收回手仔細聽著。

“我確定。”還是那個抽血者的聲音。

“你不是說要半小時嗎?怎麼這麼快。”

抽血者:“那是保守估計的,檢測一個人要不了多久。報告在這裡,流程一個不少,諾,拿著去看吧,估計你們也看不懂。不過你們蔡隊可是說能放人了,你們趕快放了吃飯去,番茄湯都要涼了。”

“好吧好吧,等我開門。”守衛歎了口氣,“怎麼又是番茄湯。”

時淵幾乎不敢置信:自己怎麼就沒被查出來異常呢?

一陣金屬的摩擦聲後,囚籠的門被打開了。

門外站著一位身材嬌小的女人,披著白大褂,正是給他抽血的那人。她挑了挑眉,說:“出來吧,跟著我。”

她轉身就走,時淵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遠處的人們在忙碌,十幾輛越野車停在一起。他還沒見到幾個人,就被女人拉進了車隊旁邊的帳篷裡。

“進去休息吧。”女人告訴他,“後半夜我們要通宵趕路。”

時淵說:“謝謝你。”

“沒事,應該的。”女人猶豫了幾秒鐘,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看著時淵說,“如果蜂後出現了,車隊最後方有撤離車輛,會有人帶你過去的,至少這樣你能活下來。”

時淵:“蜂後?”

女人解釋說:“紫光蟲有蜂王和蜂後,你要慶幸我們遇到的隻是蜂王,蜂後比它危險多了,在它出現之前我們得離開這片區域。”

她臉上劃過一絲不安。

不單是她,所有人快馬加鞭地整頓、戒備,有人拿著槍雙眼熬得通紅,有人埋頭擦拭刀身,有人跪在地上檢查車輛,滿手油汙。泥濘裡全是腳印,燈光照亮半片天空,改裝後的車子隨時準備啟動。儘管無人明說,但緊張從每個角落滲出來了。

沒有人想和暴怒的蜂後相遇,它的翅膀如利刃,身似鋼鐵,渴望無儘而狂熱的繁殖。

女人最後說:“趕快休息,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她走了。

帳篷裡有乾淨衣服,時淵換上以後,裹著被子窩在床上。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剛剛緊張極了,直到現在尾巴尖還蜷縮著,生怕對方察覺他的反常。

女人不知道的是,蜂後已經出現過了。

這事情要從五天前說起,那時,時淵偶遇了那個已死的男人。

男人叫謝千明。初見時,他打量時淵的外貌,篤信時淵是被感染者。

“我也被感染了。”謝千明露出個乾巴巴的笑,“所以我不介意你上我的車。”

謝千明說他遇到了一群蟲子,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感染正在惡化,蟲子在他的體內迅速成長。

他覺得自己和時淵同病相憐。

於是,時淵就沒畫蛇添足地辯解。

前四天風平浪靜,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第五天——也就是今天傍晚,他們遇到了蟲群的蜂後。

蜂後徘徊於綠林,正吮吸一朵巨花的蜜,渾身黃黑色斑紋,金屬色澤的三對翅膀仿佛藝術品,越野車在它的麵前渺小得像一個玩具。

謝千明猛地調轉車頭,兩米長的蜂針卻徑直挑翻了車輛!

一陣天翻地覆,謝千明嘶吼:“快出去!”他一腳蹬開了車門,爬出去,因為感染而體力不支,跌倒在地。時淵也逃出了車子,看著虛弱的男人,和巨大的蜂後,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他不認為自己是人類,不然也不會嘗試和蜂王交朋友。

但謝千明是他的同伴,時淵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吃掉。

所以蜂後死了。

它的體內爆出黑色晶體。蜂後臨死前還在無聲地尖叫,口中卻湧出更多結晶,層層疊疊,鋒利嶙峋,將它的半身黏在了地上。兩分鐘過去,它簡直像是被黑水晶包裹的標本,永遠凝固在掙紮的那一瞬。

等時淵再回去找謝千明,見到他無力地趴在石頭上。

蜂後催化了幼蟲的生長,他滿身是血,就要死了。

時淵拉住他的手。

謝千明說你騙了我,你也是個該死的怪物。

再然後,時淵遇到了蜂王和車隊。

帳篷外人影幢幢,隱約能聽見眾人在談論蜂後,語氣緊張。荒原和森林的風交織,嗚嗚咽咽,仿佛無數的怪物在低語。

時淵用尾巴圈住自己,雙手捧著杯子,小口喝熱水。他不知道女人有沒看出他的緊張,也不知道那個蔡隊長是否還在懷疑他,總之,他蒙混過關了,混入了人類之中。

他是個小騙子。

蜂後已死,森林中的千百異形不敢接近,他才是這片蠻荒中最可怕的怪物。

但是,時淵期待地想,我馬上就能去城市了,我的人類會不會在那裡呢?

他或許可以摸我的腦袋,撓我的下巴,和我待上一整天也不會厭煩。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是屬於我的啊。

時淵把熱水一飲而儘。

長夜漫漫,他裹上毯子,蜷成了毛絨絨的一團。

與此同時。

主城東防線。

一場激戰剛剛結束。補給卡車沉默地排成一列,地麵滿是彈殼、泥濘、血腳印和怪物的屍體,幾隻感染者在垂死掙紮。年輕而英俊的軍官大步踩過汙穢,似有所感,停下了步伐回頭望去。

那是荒原的方向。

“陸上將,您有什麼吩咐?”副官問道。

男人沒有說話,探照燈的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腰背。幾秒鐘後,他略一搖頭:“沒事。”

他踩住地上扭動的怪物,槍口對準它的腦袋,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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