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1 / 2)

王妤和呂八方並肩站在帳篷外,冷風呼呼,天地蒼涼。

王妤抬頭看天。她目光深邃,白袍在風中翻卷,手中還提著一瓶……用了大半的肥皂水,開口說:“所以,時淵就這樣和上將走了?”

“對。”呂八方也看向遠方,“他們一起上飛行器走的。”

“他乾了什麼,就是上去抱住上將了嗎?”

“對。”呂八方還是看向遠方,“就是這樣,簡單又有效。”

王妤長歎一聲:“硬幣誠不欺我!”

呂八方的表情淡定平和,仔細看去,他帶著過度震驚後的超然感,仿佛大徹大悟,說:“我錯了,我真的大錯特錯。我們一直在以普通人的標準去衡量、去推測事情,但時淵不是常人呀,哪管條條框框,長得足夠好看是真的為所欲為,陸上將也是人,陸上將也難過美人關……”

王妤沉默片刻:“有沒有一種可能性,他們倆是認識的。”

“怎麼可能。”呂八方說,“退一萬步說,上將當了十年的深淵監視者,時淵不可能認識他的啊。”

“那誰知道呢,”王妤說,“那誰知道呢,這個世界可是很奇妙的。”

兩人再次齊刷刷看向遠方,那是飛行器消失的方向。

呂八方:“王姐,那你覺得如果是我這麼乾陸上將會讓我上飛行器麼。”

王妤:“骨灰應該能上吧。”

呂八方:“也是,也是。”

……

飛行器上有很多異變者,時淵太害怕了,黏在陸聽寒身邊半步不敢離開,陸聽寒隻能把他帶進自己的辦公隔間。

他解開了時淵的尾巴。

時淵嘗試性甩了甩尾巴,尾巴在半空搖曳,動作終於流暢起來。

他眼睛都亮了:“你真厲害呀。”

陸聽寒說:“你還有什麼要我幫的?”

時淵:“沒有哦。”他已經很開心了。

陸聽寒看著他,問:“我是不是見過你?”

何止見過,那是凝望了十年,冥冥之中他還是察覺到了那份熟悉感。時淵糾結了,他知道陸聽寒的立場,如果說了實話,那他就不可能和他的人類待在一起了,說不定還會被那些可怕的異變者撕碎。

他不想說謊,也不善於說謊,但從一開始他就是個小騙子,才得以混入了人群。

他想,我又不會乾壞事呀,這隻是個很小很小的謊言。

時淵小聲說:“我不知道,也許見過吧……”

他心虛極了,覺得自己的嗓音都是乾巴巴的,更不敢和陸聽寒對視。

“時淵,抬頭看我。”陸聽寒說。

時淵僵住了,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抬頭,和陸聽寒對視了。

陸聽寒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時淵見過很多次,那眼睛在月光下是冷藍的,色澤獨特,現在室內光照不強,陸聽寒逆光而站,時淵隻能看見鉛雲一般的灰。

陸聽寒肯定看出了他的心虛,但他沒有追問。他仔仔細細打量時淵的麵容,從眉梢到眼睛再到下顎,把每一寸細節都收在眼中。

然後他說:“我見過你。”

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他又說:“很久之前就見過。”他伸出手,摩挲過時淵的側臉,停在了他的後脖頸上,帶著微涼。

陸聽寒的動作其實很輕,而且很克製,神情和撫過一把槍沒有區彆。但這是人體最脆弱之處,這舉動多少帶上了威懾和控製欲。

他微微垂眸,看著時淵若有所思。

在時淵身上,除了熟悉感,他更是直覺般察覺到了那潛在的威脅。

——時淵不知道的是,人們公認0號深淵是最危險的深淵。它長期處在安全的“休眠期”,但從監測數據來看,它一旦爆發,將導致最強烈的汙染和變異。

陸聽寒摩挲著時淵的後頸,手下的皮膚細膩又溫暖,他的眸色卻越發晦暗。

陸聽寒早在救時淵的時候,就看過了他的血液檢測結果。上飛行器之後時淵又抽了血,結果依舊是無感染。

按照聯盟標準,時淵絕對是安全的、健康的。

證據確鑿,無法辯駁。

但他見過太多的怪物,目睹過太多的感染,以超越常人的直覺,察覺到時淵的不對勁。他的心中一方麵是冰冷鋒利的懷疑,一方麵是溫暖又懷念的熟悉感,二者雜糅,變成了極端複雜的情感。

時淵看了陸聽寒一會兒,倒是不緊張了。

他完全沒有要害被掌控的自覺,卷了卷尾巴,伸手抱住了陸聽寒,抬頭看著他,說:“你是想摸一摸我的頭嗎,可以哦。”

陸聽寒:“……”

時淵期待地看著他:“可以的哦,我不介意。”

陸聽寒沒有回應。

就這麼等了一會,時淵意識到什麼,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啊,原來你不是想摸摸我嗎?”

他明顯難過起來,尾巴都垂下去了。

幾秒鐘後,陸聽寒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搭在後脖頸的手。

然後他試探性把手停在時淵的腦袋上方,沒落下去。

時淵看著他,尾巴尖搖得明顯快了。

他收回手。

尾巴立刻慢了下來,搖了兩三次後,直接停了。

他再次伸手,尾巴又開始歡快地擺動,期待得不得了。

於是陸聽寒摸了摸時淵的腦袋,絲綢般的黑發劃過指間,蓬鬆又柔軟,手感好極了。

時淵愜意到半眯起眼睛,在他的手下蹭著,偶然他還會碰到那對彎曲的惡魔角。

時淵:“呼嚕呼嚕。”很小聲,像是貓科動物親昵又開心的聲音。

陸聽寒沒聽清:“你說什麼?”

時淵:“呼嚕呼嚕,我沒有說話啊。”

陸聽寒說:“你講句話試試。”

時淵:“要講什麼呼嚕嚕。”

陸聽寒才明白,這大概是時淵太高興了發出的聲音。

被感染過的人會帶著感染物的特征。比如被野獸感染的人,有的喜歡吃生肉,有的會半夜狼嚎,有的沉迷於梳理毛發和捉老鼠。相比之下被植物感染的人要平和得多,大部分隻喜歡安安靜靜地曬太陽,偶爾抱怨今天的水質不好。

像時淵這種,就連陸聽寒都沒看出來是被什麼感染過。

他聽到下屬們偷偷叫時淵“小惡魔”。

一隻奇奇怪怪的、高興時會發出呼嚕聲的小惡魔。

時淵:“呼嚕呼嚕,陸聽寒你是不是很厲害呀,我聽彆人說你守下了很多城市。”

陸聽寒說:“三座。”

時淵:“呼嚕呼嚕,他們還說你是最年輕的上將,那些異變者都聽你的。”

陸聽寒說:“隻是僥幸得到了重用。”

時淵:“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陸聽寒問:“這些都是誰講給你聽的?”

“我的朋友。”時淵回答,腦子裡浮現了呂八方看見他撲進陸聽寒懷中時那震驚到變形的臉和顫抖如癲癇的雙手。

他被摸得很高興,又說:“你救了我,還解開了我的尾巴,你真的好厲害呀呼嚕嚕。”

“……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你。”陸聽寒最後揉了揉時淵的腦袋,收回了手,“或許某一天你能告訴我。”

時淵一聽這個話題就心虛,埋著頭不說話了。

但他終於找到了他的人類,隔了幾分鐘就把這心虛拋在腦後,又高興起來。

此時飛行器已掠過數十公裡,城市近在咫尺。桌上放著剛泡好的熱茶,茶杯精致如藝術品,陸聽寒說你隨意,時淵就捧起一杯,小口喝著。

等一杯茶喝完,飛行器輕顫,他們降落在空曠的空軍跑道上。艙門緩緩打開,延伸出去,形成通往地麵的斜坡,跑道儘頭飄揚著聯盟的雪見花旗幟。一棟巨大的黑色建築立在眼前,呈規整的長方體狀,通體是鋼鐵,自下往上看,它宏偉到像是撐起了整個天幕。

他們去到地麵,時淵問:“這是哪裡啊?”

“拾穗城。”陸聽寒回答。

進了大樓,燈火通明。有身穿藍色製服的一人過來敬禮,然後一言不發地站著。陸聽寒和時淵說:“你跟著他,他會給你登記身份,安排住處。”

時淵說:“我們才剛見麵,我想和你在一起。”

陸聽寒說:“你不用怕他們。”

時淵:“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呀。”

陸聽寒:“……”

一旁的邢毅豐見狀,又覺得到了自己出場的時間。他露出個笑容,想故技重施,強行拉走時淵說上將很忙,剛邁出半步,就聽到陸聽寒說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