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劇團(2 / 2)

於是時淵莫名其妙得到了錄用。

他很高興。

秦落落說他今天可以早回去,又補充道:“你把這件戲服一起帶走,回家練習,你穿著它連路都走不穩,怎麼上台演出啊。還有你趕緊看劇本,能看多少就看多少,學學彆人的‘凶惡口氣’。”

時淵抱著柏樹衣服,離開了劇院,艱難地擠上了3號公交車。這套衣服吸引了不少目光,還有個小孩伸手摸了摸它的枝條。

陸聽寒給了他進出的權限,他在小區門口摁了指紋,又掃描了虹膜,終於回了家。

陸聽寒還沒回來,他就套上衣服,一邊搖晃著在屋裡踱步一邊看劇本。

看著看著,時淵開始心不在焉。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陸聽寒了。他是個怕孤單的深淵,感情需求非常高,需要人類及時的關注。

他打開手機,對著屏幕發呆了一會,給陸聽寒發了條短信:“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陸聽寒沒有回複。

時淵就趴在沙發上,繼續看劇本。

這一天,陸聽寒是踩著宵禁的鳴笛聲回來的。

副官向他道彆,陸聽寒拉開門,客廳的暖色燈光湧了出來。他進門掛好衣服,說:“時淵,你還沒睡?”

沒有回應。

陸聽寒:“時淵?”

隔了好幾秒,沙發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幾根樹枝冉冉升起。

陸聽寒:“……?”

毛絨絨的枝葉底下,是時淵。

他剛醒,下巴擱在沙發背上,帶著濃鬱的困意說:“你回來啦。”

“怎麼穿成這樣了?”陸聽寒繞過來沙發前,看清了那件柏樹戲服。

時淵說:“要摸頭。”

陸聽寒一坐在沙發上,時淵就湊了過去,心滿意足地得到了摸摸,還有他的人類的關注。

他說:“我通過劇團的試鏡了,演的是樹妖。”

“那挺好的。”陸聽寒說,“你是在練習嗎?”

“對,這件衣服太寬了,很難走路。”時淵說,“而且我還在看劇本。”

“加油。”陸聽寒說,揉了揉他的腦袋,“練習完了就早點睡覺,我還有事情。”

“我可以待在你身邊嗎,我不會吵到你的。”時淵說,“我們都好長時間沒見了。”

他說的“好長時間”實際上就是一天。

陸聽寒若有所思,手又落在了時淵的後頸。

時淵:“呼嚕呼嚕,呼嚕呼嚕。”

隔了一會兒,陸聽寒說:“跟我上樓吧。”

有陸聽寒帶著,破銅和爛鐵總算不攔著時淵了。他們上了二樓,進了一間書房,裡頭數個書櫃堆滿了厚重的書籍,有長桌和椅子。陸聽寒是真的不常回來,那張古木桌子上東西很少:一支鋼筆,兩本薄薄的筆記。

陸聽寒坐下來,不知打開了什麼,全息屏幕被投影在半空。

時淵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桌子對麵,埋頭看劇本。劇本對他來說很吃力,連蒙帶猜翻過了幾十頁,似懂非懂。

不管怎麼說,有了陪伴之後時淵感覺好多了。偶爾他會抬頭——全息屏幕是單向的,他看不見屏幕上的內容,隻看到陸聽寒專注的神情。

在大部分時候,陸聽寒都是麵無表情的,很難判斷他的心情。現在也是如此,他對照屏幕寫下記錄,行筆迅捷,字跡如鐵畫銀鉤。

時淵走神了一會。

“彆看我,看劇本。”陸聽寒說,他沒抬頭。

時淵繼續看劇本,很多詞語弄得他暈頭轉向的,隻能邊查邊看。劇本是西方奇幻背景的,講了男主角帶著寶劍斬妖除魔的故事,最開始他從小酒館出發,去往危險的森林,殺死了第一個怪物——時淵扮演的林中樹妖。

樹妖長得好看,心狠手辣,把所有旅行者變成了森林的養料,以葆自己永遠年輕。

樹妖對時淵來說不陌生。

在漫長的旅行中,時淵見過不少樹類的感染物。它們有些畸變出眼睛和四肢,有些散發出信息素,吸引其他怪物進入它們的捕食範圍。

他遇見過一棵參天的榕樹,它占領了村子,樹乾中心有一隻巨大的眼睛,枝條盤虯臥龍般延伸,掛滿了幾十年前的乾屍,風一吹就會晃動。

時淵問它:“你好,你知道怎麼去城市嗎?”

老樹不言,那隻巨大的眼睛審視著他,然後緩緩閉上。

時淵遇到的怪物總是這樣,他向它們搭話,它們要不然匆匆避開,要不然就是毫無回應。

他向榕樹告彆,繼續旅程。

現在他看著劇本,想起了那棵樹。按照劇本的標準——又或者說按照人類的標準,榕樹該是很可怕的怪物了。他想學習一下它的凶惡,想了老半天也沒頭緒,困惑地蜷起了尾巴,心想難道它可怕是因為有隻大眼睛嗎?

他睜大眼睛,把下巴擱在劇本上盯著陸聽寒看,神遊天外。

陸聽寒很快發現了他的舉動,再次提醒:“時淵,做事情要專心。”

“噢……”時淵應了一聲,還是沒動彈。

陸聽寒問:“你為什麼要睜大眼睛看我?”

時淵說:“因為這樣會顯得我比較凶。”

“……”陸聽寒眼中出現了半秒鐘的疑惑,他繼續書寫,又說,“你去的是野玫瑰劇團對吧,我忘記問你了,合同上說你的時薪是多少?工作時長有多久?”

“時薪5塊錢,工作時長還沒定。”

陸聽寒說:“5塊錢是最低工資,尤其是不包吃不包住的情況下,按理來說登台演出該拿到更多。你可以和他們再商量一下,不懂的地方就問我。”

時淵解釋:“我演的是反派,他們說我的語氣完全不行,不符合人物形象。”

陸聽寒:“具體是怎麼個不行法?”

時淵說:“我已經很凶了,他們還是說我根本在撒嬌,演成了一個吉祥物。”

“這評價有點刻薄了。”陸聽寒停下了筆,“你說幾句台詞讓我聽聽。”

他懷疑是劇團故意打擊時淵,好讓他接受那麼低的時薪。

時淵翻到他的台詞:“旅行者,你已經驚擾了樹林中的靈魂,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你們人類有城市和武器,但我們這些怪物也有自己的世界。你越界了!”

陸聽寒:“……”

時淵:“我要殺了你,用你的血肉滋養古樹,磨碎你的骨頭喂給野獸,再把你的靈魂放在烈日下,供火焰和禿鷲啃食,生生世世無法超脫!”

陸聽寒:“……”

時淵:“怎麼樣?”

陸聽寒沉默了一會:“時淵,他們是對的。”

時淵:?

時淵問:“那我的工資真的太低了嗎?”

陸聽寒又沉默了一會:“也沒有那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