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曲奇餅與花(1 / 2)

警告的第二天,也是一如既往地沉悶。

房間鐵門緊鎖著,隻允許去公共廁所、或者胸悶氣短的人出去,每次隻能出去一個人。時淵也覺得無聊了,坐在床上抱著尾巴,認真打理鱗片。

“喂,”周平安抱著那盆雪見發了一上午的呆,又和時淵聊起來了,“你是被什麼生物感染了?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我不知道,”時淵說,“可能是惡魔吧。”

周平安摸著下巴,打量他:“確實挺像,不過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時淵也不知道。

既然人們都把深淵稱作惡魔的造物,那麼一個成了精的深淵,說是惡魔,好像也沒問題。

就這樣度過了一個無聊的上午。偶爾地麵上會傳來震顫,整個避難所都在振動,分不清是怪物群在行進,還是一場轟炸,這時候人們都是不安的,一言不發。房內太狹窄了,幾乎沒有立足的地方,他們隻能窩在鋼板床上,用周平安的話說:“這床就像個棺材,配個蓋兒,直接能送我們入土。”

昏暗中,有人在低低地哭。

時淵分不清是誰,可能是那對新婚的夫妻,可能是那個瘦弱的老奶奶。哭聲很快消失,一切歸於寂靜,唯有大地在震顫。

傍晚過後,震顫再也沒出現。

又過了3個小時,機械女聲廣播道:【現在開始90分鐘的自由時間,請各位居民就近活動】

金屬門上方的綠燈亮起,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來。

“這是什麼意思?”時淵問周平安。

“就是戰鬥告一段落,情況穩定,所以警報降級了。”周平安說,“隻是暫時的,我們隨時可能要回來房間。”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要出去走一走了,可把我憋死了。”

房間的鐵門打開,不少人出去了。

時淵也去到走廊,放眼望去,高低層的走廊全都是人。沒有人高聲講話,細碎低沉的交談聲混在一起,嗡嗡似蜂群。

時淵在走廊上待了五分鐘,就受不了了。

這裡的人類太多了!

不論往上還是往下看都是黑壓壓的一片,摩肩擦踵,連彼此呼吸都聽得到——時淵本來就很討厭坐公交車,而避難所就像是一個巨型公交車,滿滿當當地充斥著人類。

恐人症隻能減輕,不能根治。

時淵剛準備回房間,就聽到有人喊他:“唉!時淵!”

他扭頭,程遊文撐著拐杖,拖著他那條殘疾的右腿過來了,有幾分驚異:“你分配到了哪個房間啊?”

“5202。”時淵回答,“你呢?”

“5204,就在你的旁邊。”程遊文說,“夏舫在5211,沃爾夫岡和特蕾西在5215。”

警報時,他們都在劇院附近,從相近的入口進了避難所,而房間是就近分配的,所以住得那麼近。

“秦落落呢?”時淵問,“她在哪裡?”

“沒找到呢,應該也在附近。”程遊文說,“你看我這腿也不大走得動。你要是沒事,不然去找一下她?”

時淵:“好呀。”

程遊文看了眼他蜷起來的尾巴尖,才想起什麼:“你在緊張?”

“有一點兒。”

“害,沒事的,”程遊文說,“你看我們那麼快能自由活動了,說明戰況是不錯的。”

他以為時淵是因為警告而緊張。

“算了算了,”程遊文突然又說,“我還是和你一起去找秦落落吧。”

他有點心神不安。

時淵想起來,特蕾西曾提過,秦落落的父母就是在I級警告時死的,那時候1號深淵在躁動,怪物襲擊了一個小城市,就是秦落落的家鄉。

小城市覆滅了。

如今,噩夢在拾穗城重演。

程遊文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沒隔一會就開始輕喘。時淵陪著他慢慢走。

程遊文邊喘邊說:“你是不是在擔心陸聽寒?”

時淵立馬警醒:“我不認識陸聽寒,我隻認識陸婷婷。”

程遊文:“……”

他著實沒想到,隔了那麼多天,時淵還在堅定地維護著謊言……他竟然是真沒意識到它有多拙劣嗎?!

誰能不認識陸聽寒呢,他們又不是瞎的!

奈何對方是時淵,他實在沒辦法較真,無奈道:“好吧,行吧,陸婷婷就陸婷婷。你的婷婷也是在戰場上吧?”

“對。”時淵說。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做到了很多聯盟不敢想象的事情。”程遊文說,“我一直反對他當權,但我沒辦法否認他的能力。”他輕歎一口氣,“I級警告很危險。時淵,即使是為了你,我也會希望他平安的。”

“謝謝。”時淵有些意外道,頓了幾秒,“但是我認識的真的是陸婷婷哦。”

程遊文:“……”

你開心就好。

他們繞走廊走了一大段了,還是沒見到秦落落。

“奇了怪了,她怎麼會分配到那麼遠……”程遊文嘟囔著。

他拖著羊蹄子走過了【5179】,突然像是感受到什麼,退回【5179】的門口,往裡頭張望。

整個房間裡隻剩一個人,長發女人側臉對門口,坐在床邊,燈光慘白地落在肩頭。

是秦落落。

她和平時不一樣了。

秦落落總是漂亮的,畫著精致的妝容,笑起來跟狐狸一樣。她對自己的外貌挑剔到極點,屯了一堆化妝品——生產線早已停止,它們大多過期了,她照用不誤。

就像她和時淵說過的那樣,她想站在台上,想要全世界的目光。

如今妝容不再,某種巨大的、海潮般的夢魘抓住了她,她麵色慘白,嘴唇乾裂。

肉眼可見的憔悴和驚惶。

程遊文睜大了眼睛,僵在門口,一瞬間慌到手足無措。

時淵問:“你不進去嗎?”

“啊,額,額,”程遊文才反應過來,“去啊,咱們一起走。多大點事兒啊怎麼她人就成這樣了本來就沒啥好擔心的哎你說她也是的……”

“我就不進去啦。”時淵說。

程遊文一愣:“為什麼?”

時淵說:“我不擅長安慰人,而且,你不是喜歡她嗎?”

程遊文徹底僵住了。

他知道劇團的其他人多少能看出端倪,但從未說出口的秘密,就這樣被點破,叫他不知道怎麼反應。

去反駁?去否定?

時淵看著他,認真又誠摯,他說不出口謊言。

程遊文胡亂地點了下頭,很小聲地“嗯”了一聲,拄著拐杖走進去了。

時淵回了自己房間。

有幾人已經回來了,對床的老奶奶拉著周平安,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和他女朋友的戀愛故事。

“我的孫子山山——”等周平安的故事講完,老奶奶拖長了嗓音說,“如果還活著,剛好和你一樣大。他是個勇敢的戰士。”

她說她的山山打小就調皮,6歲上躥下跳地說要當軍人,10歲成了少年短跑冠軍,14歲去聯盟軍校,18歲上前線,24歲在前哨站西邊300米的荒原,戰鬥了三天三夜,手中的槍一發子彈都沒有了。

“山山被戰友救回來了,”老奶奶講,“他的感染太嚴重了,沒法治。我本來能見他最後一麵的,要不是有安樂死法案,陸上將實在太壞了,壞透了……”

周平安趕忙安慰了她,又向她解釋說:“奶奶,陸上將簽這個法案是有原因的。這些年是低穀期,但是戰爭的損耗從沒停過,以現在的兵力和資源,如果把每個重症者都帶回城裡,消耗實在太大了。我們得往未來看啊,這是一場持久戰。”

“可是,見不到了就是見不到了啊。”老奶奶低頭抹眼淚,“連最後一麵都沒有了……真是造孽,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怎麼樣,又有多少個孩子要遭罪。”

周平安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最後講:“奶奶,不要難過,我們能贏的。”他指了指時淵,“他的男朋友就在戰場上,是個很厲害的指揮官呢。”

於是,老奶奶緊緊拉住時淵的手:“希望他能平安,帶領我們走向勝利。好孩子,你們會幸福的。”

時淵低頭,看著那雙蒼老的手,它們滿是皺紋和傷痕。

他沒說那個指揮官就是她討厭的陸上將,低聲道:“謝謝你。”

活動時間結束了,眾人回到房間裡,又開始漫長的等待。

接下來的五天,一切循環往複。大部分時候他們待在屋內,偶然有自由活動的時間,偶然能聽到戰況的廣播。

冰冷女聲說道:【今日,主城東南前哨站擊潰了蟲類感染潮,目前防線正在重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