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暫彆拾穗城(1 / 2)

整個指揮中心屏幕都是紅色的,感染數值一路飆升,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來不及做出預警,怪物浪潮已逼到了城下!

那是大片大片盛開的花。

它們千奇百怪,擁有世間最爛漫的色澤,大片鋪開時,像畫家信手拈筆將顏色潑向了荒原。明明是晚上,依舊奪目到了極致。

城牆上的激光武器齊射,把花瓣與藤蔓擊穿了,可它們無窮無儘,轉瞬又浪潮般撲上來。拾穗城就如一片孤獨無力的扁舟,飄浮在多姿多彩的海浪中。

短短10分鐘內花瓣抵達了城牆下,開始攀升,牆上布置的火焰噴射/器根本燒不完它們,反而被藤蔓卷住,徹底搗毀。一番激烈的膠著,緊接著迫擊炮、動能機槍、探照燈,通通被植物毀了個徹底。

再之後——

色彩爆發,越過高牆,湧進城中!

拾穗城的防線淪陷了。

陸聽寒的預感沒有錯,“前奏”已經結束,“主副歌”正在降臨。這才是感染高峰期可怖的地方:最致命的爆發來得突然來得迅猛,不給任何反應的餘地。哪怕平日城牆堅固,牢不可破,在它麵前都跟紙糊得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巔峰時期的聯盟逐漸沒落,一座座城市被蠻荒吞沒。

東區還有一千多人沒撤離,槍聲和尖叫聲不斷,爆炸的火光衝天,儼然一副地獄般的景象。感染花開在了每一個地方,從街頭到屋頂,從地下水道到鐘樓,它們生長得太快了,植被覆蓋了鋼鐵結構,這裡變成了一場植物的狂歡。

所有人四下奔逃,隻有時淵向著東區趕去。

他的目標是大劇院。

路途遙遠,他跑得氣喘籲籲,喉口都是甜腥味。

如果變成黑霧,他的速度能快太多,但陸聽寒教了他不少,包括軍隊是怎麼根據汙染指數定位怪物的。他的汙染數值太高了,如果現出真身,隻會擾亂戰局,讓軍隊失去一切有效定位,這無疑會是致命;他也不敢以黑霧的形態,觸碰怪物,這會在瞬間殺死它們,又將它們變為眷屬,賦予它們力量與永恒的時間。

他隻能跑步。

發揮他並不怎麼好的體能,努力向前跑。

等時淵進入東區時,人們已經跑得很分散了,每隔幾個路口就是負隅頑抗的軍隊——好在,陸聽寒早就讓他們加固了駐紮的防禦點,將城牆的麵防禦力量凝聚在點防禦,向人們提供了可貴的庇護。

一路上時淵沒遇見其他人,倒是在盛開的鮮花中看到了幾具白骨。

劇院的燈光就在不遠處了,時淵扶著牆喘息了幾口,剛要繼續邁步,就聽見一聲:“救命!救命啊!”

聲音從小巷子裡傳出,時淵猛地回頭,衝了過去。

藤蔓在巷子牆壁上爬行,迅速逼近深處。時淵跑得比它們快,在巷子最儘頭,找到了一個臟兮兮的女孩。

女孩大概七八歲,瑟瑟發抖,白裙子全是泥和血。感染花正在逼近,不出意外的話她會在幾分鐘內死去。她見到時淵,睜大了眼睛,跌跌撞撞撲進了他的懷中:“救救我!嗚嗚嗚救救我!”

她找到了救命稻草,身子癱軟,纖細手指卻把時淵的手腕抓得挺疼。

下一秒,他們卻被一道陰影籠罩了。時淵抱著她,回頭看:一個巨大的人形佇立在黑暗中,五六層樓高。

人形由樹根構成,它沒有五官,本該是眼睛的地方深陷著,一團漆黑,低下頭顱審度著他們兩人。樹根從它腳邊湧出,覆蓋整條巷子,如狂蛇扭動。

樹根很靠近很靠近他們。

但到了時淵的腳下,樹根扭動著、猶豫著,不敢前進半分。

時淵知道它在顧忌什麼,它怕0號深淵覆蓋了自己本身的感染特征。

它怕死,就和任何一個生物一樣。

而這份懼怕中又是有狂熱的。在靈魂深處,它渴望0號深淵的眷顧,即使代價是死亡。

女孩直接嚇到失語,緊閉雙眼,差點跪坐在地。

時淵拉著她,看向樹根人形,儘量惡狠狠地說:“彆過來,我很凶的!”

——要是程遊文在這他肯定會慘不忍睹地捂臉,說你怎麼又在撒嬌,這連隻老鼠都嚇不跑。

而這軟弱無力撒嬌般的威脅,讓人形瑟縮了,樹根退開好幾米,也不敢亂扭了,一瞬仿佛被嗬斥了的小孩子。

它卻並未離開。

它對時淵又敬又怕,試探著、摸索著,想要逃跑,又想要虔誠地擁抱時淵,獲得飛升。

它實在太矛盾了太糾結了,連樹根上的葉子都在打轉。

時淵隻想嚇跑它。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展現自己的進攻性,想了好幾秒,高高地舉起尾巴!

尾巴的黑鱗片炸開了,他快速晃動尾巴,發出金屬摩擦聲。

——就像是犬類齜牙,貓科炸毛,浣熊站起來高舉雙手……生物自有一套威脅的方式,而時淵選擇變成了……響尾淵!

響尾淵的尾巴鏘鏘晃著,瘋狂警告。

巨大人形停頓了好幾秒,落荒而逃,終究放棄了飛升的夢。

時淵鬆了口氣,平複下鱗片。

他有幾分慶幸,儘管做不了救世神,但是努力一下,連蒙帶騙賭點運氣,自己仍能救下眼前的人。在這個世界上,至少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東西能夠守住。

就是不知道這份幸運能持續幾回。畢竟,他絕不能再感染怪物了。

懷中的女孩顫抖得不行,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時淵說:“跟我走吧。”

他牽著踉蹌的女孩,走上街道。遠處的軍隊正在接近,大片火焰點燃了花朵,藤蔓根根扭曲。

時淵蹲下來看著女孩說:“你向他們那裡走,明白嗎?”

女孩的眼神木然,像是沒聽懂。

時淵指了指戰士的方向:“去找那些哥哥姐姐,他們會保護你的。”

女孩依舊緊抓著他,問:“……那、那你呢?”

“我還有彆的地方要去,不能被他們帶走。”時淵回想了一下陸聽寒的動作,摸了摸女孩的頭,“彆擔心,我會一直看著你的,看著你和他們碰麵。”

女孩猶豫了幾秒,緩緩放手。他們離軍方不到50米,隻不過夜色昏暗,他們在小巷子裡沒被看到。女孩後退幾步,站在了大街上,一名戰士立刻注意到了她:“2點鐘方向,有幸存者!”

頓時戰士們加快了腳步,領隊的男人幾步上前抱起小女孩,急切問:“還有人嗎?有沒有其他人!”

女孩回頭。

可是巷子空空蕩蕩,早就不見時淵的身影。

……

程遊文拄著拐杖,猛地撞開一道門。

後台燈火通明,他嘶喊:“秦落落?秦落落你在這裡嗎?!”

沒有人回答他。

劇院的隔音效果好,外頭的槍聲和尖叫像隔了一層水霧。

他一瘸一拐地走,差點被地上的衣服絆倒,目光掃過周圍,突然瞳孔縮小:在通往舞台的門口有一隻死掉的感染狗,麵目猙獰,一支蝴蝶發簪戳穿了它的喉嚨。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灘血跡。

“秦落落!”他喊道,猛地推開了那道門。

舞台燈光果然是亮著的。

秦落落身穿紅裙,垂手站在舞台中央,所有聚光燈落在她的身上。

“你瘋了嗎?!”程遊文向她奮力走去,“快點走啊,去找軍隊!快啊!”

秦落落微垂著腦袋,露出天鵝般的修長脖頸。

她輕聲道:“不,我不走。劇院正門全是怪物,老程你從後門出去吧,說不定還能活著,還能碰見軍方。”

“為什麼不走!”程遊文喘息著,脖子都紅了。

“我動不了了。”秦落落的語氣平靜。

裙擺華麗的紅裙子掩蓋了鮮血,她微微側身,讓程遊文看見她的左腿被感染狗咬穿了,血流個不停。這種時候她竟然笑了:“我就說呢,怎麼今晚我突然想來劇院,原來是我的最後一次演出。”

程遊文艱難地到了她身邊,剛要話說,隻聽見“砰!”地一聲。

觀眾席的最高處,緊鎖的大門被劇烈撞擊,一聲聲心驚膽戰。

怪物們竟是逼近到那裡了!

“快走。”秦落落說,“不然連你都走不掉了。”

“奶奶的你說你腿殘了走不了,那我不也是殘疾嗎!”程遊文直接爆了粗口,“你走不掉,那我就能逃?!你也太高看我了吧平時我爬樓梯都差點摔跤走個幾百米都喘個不停怎麼跑得過這些妖魔鬼怪!”

秦落落短暫地笑了下,講:“嗯,也是啊,看來我們得死在一起了。”

程遊文深呼吸幾口氣,努力平複。現在他才聽清了怪物有多近,劇院大門、演出廳門口、他來時的後台入口……通通都是咆哮聲,通通都是植物蔓延的摩擦聲,他們被包圍了。

聽槍聲,軍隊離劇院還很遠。

他們隻是手無寸鐵的兩個傷殘,確實得死在一起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程遊文反而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