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垃圾(2 / 2)

“嘶……怎麼看怎麼像人弄的啊,咋回事呢,我們是不是都瘋了?”

第二天,陸聽寒和一眾教授一起去心理評估了。

這事情到最後也沒個結論。

後麵,聯盟又試圖往0號深淵扔垃圾,垃圾都被憤怒地丟回來了,每次都是感染數值一通亂飛,它在拚儘全力表達不滿。

沒人想惹怒可怕的0號深淵。

於是,再也沒有運輸船來過。

而時淵繼續努力,處理第一輪的垃圾。

陸聽寒依舊是他的監視者,定期出現,凝望深淵。

在最初的傷心欲絕後,時淵冷靜下來了。

他感覺,陸聽寒丟垃圾,並不是討厭他。

——陸聽寒就是單純沒素質而已。

隻要陸聽寒不討厭他,時淵就覺得好受多了。

他真的太喜歡他的人類了,可以接受那麼沒素質的陸聽寒。

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三年四年,也許是五年六年,時淵天天埋垃圾,日日埋垃圾,總算是處理得差不多了。

他學了很多,包括人類的文字,發音,包括報紙和雜誌上,各種奇奇怪怪圖片記載了人類的生活……垃圾堆是他的啟蒙老師。

時淵依舊喜歡他的監視者。

但這不代表他原諒了這麼沒素質沒禮貌的行為,畢竟,他從沒那麼傷心過,從沒哭得那麼慘過。

他耿耿於懷。

暮去朝來,轉眼又是十年過去。

在風陽城的病房裡,時淵看著陸聽寒手中的糖紙,嚴肅又幽怨地說:“陸聽寒,你不能亂丟垃圾。”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承載了他無數的委屈。

陸聽寒困惑道:“我沒有亂丟,我想把它放在床頭櫃上。”

“不,”時淵說,“你就是想亂丟,我知道的,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陸聽寒:“為什麼?”

時淵說:“因為你沒有素質。”說完他拿走陸聽寒的糖紙,去走廊垃圾桶丟了,又回來講,“沒關係,我會監督你的。”

陸聽寒生平第一次被人說“沒素質”,還是出自時淵之口,震撼到連當天的軍事廣播都忘記聽了,記掛到了出院。

——出院。

離開了滿是消毒水味的走廊,離開了冷色調的單人病房,兩人回家,打開燈。

光線溫暖,照著老屋子的一切。茶幾沙發,書架魚缸,精致的帆船擺設,紙張泛黃的老書,舊時的數獨遊戲和火箭模型,白鳥把嘴插進羽毛裡睡著了,猥瑣魚也全都躲進了假山,一片充滿了回憶的祥和。

明明隻離開了近兩個月,卻感覺闊彆了一輩子。

在門口,時淵抱住了陸聽寒,說:“陸聽寒,歡迎回家。”

陸聽寒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

陸聽寒的傷口還要換藥,晚上臨睡前,時淵幫他換了,重新纏上繃帶。

他腹部的那道傷口尤其猙獰,也不知何時能痊愈。

關了燈,他們躺在一起。

黑暗中,時淵問:“我聽他們說了,‘重錘’落下之前還有幾個小時的,你為什麼沒給我發消息?也沒給我打電話和通視頻?你一點都沒有試著聯係我呀——”

這是秋後算賬來了。

陸聽寒說:“因為道彆會讓人心軟。我需要赴死的勇氣。”

時淵問:“你要是和我說上話了,就不想去死了嗎?”

“我不知道。”陸聽寒說。

事到如今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了,唯一確信的是,時淵會讓他動搖。

時淵沉默了很長時間。

長到陸聽寒以為他睡著了,時淵又開口:“好吧,如果有下一次,我、我還是希望,你能和我說說話的,就算一兩句話都好。”他抱著尾巴,聲音委屈,“我不是說還想有下一次,但是,我真的很不喜歡不告而彆。”

他已經曆過一次不告而彆了。

那一天,陸聽寒踏著朝霞離開了深淵。時淵以為是普通的暫彆,沒想到,陸聽寒再也沒回來。

他害怕孤單,害怕落空的希冀,和無望的等待。

陸聽寒應允道:“好。”

他答應得很乾脆,時淵扭頭看他:“真的麼?”

“真的。”陸聽寒說,“不告而彆確實對你太不公平了。我說話算話。如果真的有下一次,肯定是一場體麵的道彆。”

時淵趕快說:“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嗯。”陸聽寒悶聲笑了,牽扯得傷口微痛。

之後的一個月,陸聽寒在家裡專心養傷。

陸家不服輸的精神,體現在了方方麵麵,他就連傷口愈合似乎都比常人快一點——當然,按照陸聽寒的說法,這也有每天聽著時淵的呼嚕呼嚕聲,心情愉快的療效作用。

I級警告也結束了。

如陸聽寒所說一般,各個深淵的汙染數值回落,怪物們暫時平息了攻勢。城市和他一樣,獲得了短暫而寶貴的喘息時間。

數據中心加班加點地工作,一邊研究深淵,一邊專攻“遠眺”,有了鐵城的數據,愛麗絲的計算快了太多,人們開始將新的希望寄托在“遠眺”上。

“遠眺”計劃中的航天器隻能帶走種子,受精卵,以及極個彆人。

大部分人不會離開地麵了,生於城市,死於城市,眺望星海。

然而,知曉自己的族群仍有未來,血脈得以在異星延續,依舊是一件令人慰藉的事。

至於鐵城的數據為什麼被傳回來了,眾說紛紜,猜測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可能是閃電擊中了通訊塔,電路打開了,未損壞的數據便繼續上傳;有人說,可能是怪物不小心碰了什麼開關,陰差陽錯,天佑聯盟;也有人往玄學那邊猜,說通訊塔的英靈猶在,念念不忘,一身傲骨終得回響。

這些都是很好的猜測。

無人知道,故事的主角是一隻勇敢的小怪物,和一個瘋癲的逃兵。

他們有過一場短暫又奇妙的冒險。

在這堪稱輕鬆的氛圍下,每天陸聽寒就工作幾小時,了解戰況,簡單指揮。

他也出門過。

時淵透過窗戶看到,和陸聽寒見麵的,還是他之前見過的高級軍官們。他們在鐵青色天幕下低語,一切都是暗色調,唯有陸聽寒眼眸的灰藍色分外矚目。

再然後,他們上了車,時淵看不到他們了。

時淵沒追問陸聽寒,那些到底是什麼人。

他不懂軍事,也不懂聯盟彎彎繞繞的勢力鬥爭,哪怕陸聽寒給他解釋,他可能也聽不懂。再說了,他怎麼會去質疑陸聽寒的舉措?

陸聽寒每天都有時間陪著他,沒什麼比這更好了。

而垃圾那一茬,並沒有借此揭過。

陸聽寒的糖紙事件,讓時淵非常警惕。他覺得陸聽寒又要沒素質起來了。

當陸聽寒手上拿著任何垃圾,他就會看見,時淵在沙發背後、桌子對麵、牆壁拐角冒出來,朝他投來譴責的視線。

陸聽寒說:“時淵,我真的不會亂丟垃圾的。”

“我不相信你。”時淵說,“你素質太低。”

作為一個被陸聽寒往家裡丟了幾噸垃圾的深淵,陸聽寒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怎麼也沒說服力。他一定要看著陸聽寒把垃圾丟進垃圾桶才安心。

就這麼幾輪後,一天晚上,時淵又監督著陸聽寒把一張廢紙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他在床邊幫陸聽寒換藥。

其他小傷基本都好了,就是腹部傷口還猙獰,肯定是要留疤。

時淵目不轉睛地看著傷口,伸手,白皙的手指一點點撫過那疤痕。

他摸完一輪,覺得那疤太刺眼,不知怎麼才能消掉,又伸手從上到下輕撫過——

這次他剛摸到一半,手腕就被抓住了。

時淵:?

他抬頭,陸聽寒抓著他手腕,靠得很近,灰藍色的眼中像有雲霧在翻湧。

“時淵,”他說,“其實,我的素質還能更低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