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遊行示威什麼口號,我不在乎。”蘇恩齊十指交叉,眼中燃燒著火,“我打了一輩子的仗,沒人有資格評判我的決策,指責我所謂的‘失誤’,也沒人能拉我下馬。我上戰場的時候你們都在吃奶呢。我就坐在這裡,四十年前在,以後也都會在。”
“想嘲笑我,批判我,期待我老了出洋相,那你們可高興得太早了。我的戰友都死了,隻有我活到今天,這也是我守下的城市,迄今為止我做的決定都是正確的。就算有不足,放另一人過來,也不會做得更好了。誰能質疑我誰敢否定我?”
蘇良沉默著。
許久後,他突然道:“母親說得沒錯。”
蘇恩齊挑起一邊眉毛。
蘇良:“她以前和我說,她喜歡玫瑰,讓你買一束在情人節約會送她。結果你買來的是月季。”
蘇恩齊頓住,似乎不解。
蘇良神色平靜,繼續講:“她跟你說,你買錯了呀,這是月季不是玫瑰,它們的花苞和葉子都不同。你卻梗著脖子告訴她這就是玫瑰,豔麗、漂亮又帶刺,怎麼會是月季呢?她儘力解釋了,你依舊不願意相信,你這一輩子都把月季當做了玫瑰。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知道,你是個驕傲且倔強的人,沒辦法承認自己的錯誤。”
蘇恩齊的語氣帶了怒意:“你想說什麼?彆拿她來壓我一頭。”
“蔣華池的事情,我有所耳聞。”蘇良的身形筆挺,直視蘇恩齊,“你把他視若己出,而我年少時和華池哥相處過一段時間,知道他就是個混蛋,遲早有一天會出事。後來果然如此,我不知道他犯了什麼事,但您包庇他了,對不對?”
蘇恩齊沉默地盯著他。
“現在華池哥是在監獄裡待著了,等著上法庭。”蘇良說,“那麼事到如今,您覺得自己錯了嗎?或者說,您後悔包庇他了嗎?”
蘇恩齊目光如刀。
答案儘在不言中。
“所以我就在想,母親說的一點兒都沒錯。”蘇良輕聲道,“您不願意分權,不考慮讓步,究竟是因為您信不過陸上將,還是因為您沒法承認自己老了,自己技不如人,自己也會失誤會有被他人取代的那一天?究竟是哪個理由,占了上風呢?”
“蘇!良!”這回蘇恩齊幾乎是暴怒,一拍桌子站起來,脖子上青筋暴起,“你再給我說一遍!!”
“我不再說了,您需要休息。”蘇良講,“但是41年前,那真的是一束月季花。”
他退後幾步,敬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蘇恩齊獨自站在辦公室。
舊病還未過去,痛楚又翻了上來,他大口喘息,宛如一隻憤怒的困獸。
……
時淵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去學習小提琴。
陸聽寒主動提出要教他,被時淵拒絕了——他是第一次如此堅定地拒絕陸聽寒。
理由無他。
實在是他媽的太難聽了,聽一次尾巴炸一次。
愛麗絲給他發了小提琴的演奏曲目,還有演唱會的錄像,時淵跟著慢慢練,勉強拉出幾個走調的音符。
就他這水平,都比陸聽寒強了。
他拿著小提琴練習時,陸聽寒就在沙發上坐著,一邊看書一邊聽。
時淵也是在鋸床腿,好在陸聽寒音癡,噪音對他毫無影響,相處意外地融洽。
偶爾,陸聽寒也會看一看時淵手機上的樂譜,順便刪除他文件夾裡的《口口大爆發!21超禁忌口口口口口口口口骨科口口口口小黑屋!》
時淵對音樂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和陸聽寒不同,他有自知之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完全不是學藝術的料。
他把小提琴收了起來,藏在了次臥的床底,確保陸聽寒再也找不到它。
很快,他又對新的東西感興趣了。
時淵翻出了陸聽寒的速寫本,一張張看過去,突然說:“陸聽寒,你教我畫畫好不好?”
陸聽寒答應了,當天晚上就開始教時淵。
他雖是個音癡,但繪畫水平沒得說,不算與藝術絕緣。在觀測塔的十年中,他常常用速寫來打發時間,畫了不少讓時淵耳朵發紅的深淵風景速寫。
他問時淵:“你想畫什麼?”
時淵回答:“我想畫你!”
初學者不該畫人,可時淵就是奔著畫陸聽寒去的。他畫了幾天歪歪扭扭的正方體、長方體和球,就趁陸聽寒看書時,畫了一張惟妙惟肖的陸聽寒精美肖像畫。
他舉著尾巴舉著畫,來到陸聽寒麵前邀功請賞:“快看!”
陸聽寒說:“這是什麼?一團長了眼睛的意大利麵?”
時淵:“……”
陸聽寒:“不會是毛線球裡生蟲了吧?還是腐爛的海草?”
時淵:“……”
陸聽寒看著他的臉色,意識到不對:“這總不可能是一個……外星人吧?”他揣摩了一下,“挺有創意的,長得根本不像人,有點像特殊感染生物,還是打不過的那種。”
時淵傷心地把畫扔了。
之後,他老老實實畫正方體和長方體。
陸聽寒耐心教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時淵經常畫著畫著,就被順著尾巴擼了好幾輪,或者坐在了陸聽寒的腿上,被親得迷迷糊糊,毫無還手之力。
陸上將天生善於對付怪物,從各個方麵都是如此。
晚上他們同床共枕。
時淵總是講一天的見聞,末了又問陸聽寒:“‘遠眺’計劃怎麼樣了?”
“聽數據中心和科學院那邊說,快了,馬上就能定位宜居星球。”陸聽寒回答。
時淵又想起那個火箭模型,說:“你說過,你以前想上太空看一看。”
“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陸聽寒說,“人總是想去看看未知的世界。”
時淵問他:“如果‘遠眺’成功了,你會去太空嗎?”
陸聽寒:“不會。”
“好吧。”
“我們隻有一艘飛船了,按照它的容量,裝滿受精卵和種子之後,最多再搭乘一到兩個人。其他人都不會走,我也肯定會留下來。”陸聽寒解釋,“也沒什麼,就當‘遠眺’不存在,我繼續指揮戰鬥。它本來也不會改變現狀,除了鼓舞士氣外,對戰爭無益。”
“我不是關心這個呀。”時淵說,“那些太複雜啦,我不懂。我隻是想讓你看一看喜歡的太空。”
“……”陸聽寒笑了,摸了摸時淵的腦袋。
時淵:“呼嚕呼嚕呼嚕嚕。”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戰況重新緊張,陸聽寒傷勢痊愈,忙於指揮,陪著時淵的時間又少了。
時淵按時上下班。
接電話、聽鄔正青科普宇宙、陪小朋友然後被小朋友淹沒。
學速寫、觀察他的人類、摸頭然後被親得一塌糊塗,尾巴都軟了。
直到7月的最後一天,時淵剛走進福利中心,就被激動的鄔正青拽住了。
鄔正青滿麵狂喜,磕巴道:“‘遠眺’……‘遠眺’要成功了!我等了快四十年,去他媽的地心引力,我們要去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