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於20年前,22歲的林葉然讀完了碩士,主攻方向是數據科學。他提前畢業,高中和大學各跳了一級,當時戰況緊急,他沒選擇讀博深造,而是直接加入了數據中心。
剛開始,他負責感染波長的大數據分析,後麵過了一年,兜兜轉轉的人員調動,他去了音視頻分析的項目組搞機器學習。
數據都是軍方提供的,偶然他們要和軍部人員對接。
林葉然就是這樣遇見了嚴歆。
嚴歆28歲,是一名中尉,一來二去和他們項目組組長混熟了,偶爾過來嘮嗑。
林葉然對這個行為非常不滿。
——他永遠反對遲到早退,也反對上班摸魚,要不是做不到,他早把組長的工資扣光了。
儘管那兩人就嘮嗑個十幾分鐘,林葉然也沒給他們好臉色。再說他也不喜歡嚴歆的做派,嚴歆太張揚了,活脫脫一個兵痞子。
嚴歆注意到了這個整天給他臭臉的年輕研究員。
有一次組長不在,嚴歆倚在天台抽煙。
林葉然一推開天台門就看見嚴歆夾著一根煙,挑眉看向他。
林葉然:“……”
他轉身要走,嚴歆在後頭喊了聲:“林研究員,真是好巧啊——你也上來透風?”
他都這麼說了,林葉然不至於甩臉色走人。於是林葉然點頭:“是啊,我就待個幾分鐘。”
“那咱倆聊聊天唄。我聽廖組長說你可是個高材生,天生腦子好使。”嚴歆吸了一口煙,“你是不是從幼兒園開始就聰明?”
就是這種最讓林葉然討厭的聊天方式——好像他們倆很熟一樣。
話題也毫無意義。
林葉然皺了眉,不鹹不淡回了句:“還好。”
嚴歆:“我就不行,一看那些東西就腦殼疼。你的爸媽應該總誇你吧?”
“偶爾。”
“那你們是時候分專業的?高中還是大學?”
“大學。”林葉然回答,“我是保送生,高中就開始學數據分析。”
“厲害啊!”嚴歆吹了聲口哨,“我聽他們說保送生都有獎學金。”
“也不是全部人都有。”
“你呢?”
“全額。”
從始至終林葉然都很敷衍,一把無名火在心裡燒。偏偏嚴歆無知無覺,抽著煙,問個沒完沒了。
在嚴歆嘮嗑他的家長裡短的時候,林葉然沒了耐心,說:“嚴中尉,我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一步了。”
嚴歆:“這才10分鐘。最近戰況可好了,廖組長都說你們清閒,你不摸魚的嗎?”
“我工作認真。”林葉然硬邦邦回答。
“再聊會兒唄,我還在等你組長呢。”
“不了。”
“我給你一支煙,好煙,頂級貨,外頭可拿不到。”
“不了,小心肺癌。”
嚴歆看著他,突然笑了:“林研究員,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意見?”
“沒有。”
“是麼,我怎麼覺得你的意見可大了。”
林葉然忍無可忍,回頭說:“你是不是……咳咳!咳!”
嚴歆把一口煙噴到了他臉上,哈哈一笑:“是好煙吧?沒騙你!”
——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之後總是嚴歆過來交接工作,林葉然避無可避。
嚴歆開會時人模狗樣的,私下就不同了,每次笑容滿麵:“嗨!林研究員你喝不喝咖啡!”
又或者:“怎麼又臭著一張臉,還和組員吵架呢?我跟你說心平氣和才是真,生氣多了會未老先衰的。”
又比如說:“哈哈哈你好像有根白頭發,我幫你揪掉!彆躲啊,其他黑頭發不會被嚇白的。”
而林葉然從林研究員變成了林組長。
他從一開始的“嚴中尉,我還有事情要忙”,變成了“嚴歆你沒有其他事情做嗎?”,最後發展為“滾”。
後來他忍無可無,問嚴歆:“你乾嘛總纏著我?”
“看你反應有趣,”嚴歆靠著牆說,“罵人的樣子也有趣。”
林葉然冷道:“你得慶幸你不在我手下,不然你第一天就要卷鋪蓋走人,還要吃處分,這輩子彆想再進體製內。”
“林組長,怎麼能這麼講呢——”嚴歆還是吊兒郎當地笑,“不過你是真看不出來?我可很喜歡你。”
“有病治病去。”
“我認真的,哎哎哎你彆走啊——林組長,咱們處個對象唄!”
林葉然在他麵前甩上門,差點砸到他的鼻尖。
再後來,嚴歆的追求越發猛烈。
有時是一束鮮花,有時是打包好的宵夜,有時是怪物的頭骨——林葉然怎麼也想不懂怎麼會送這種禮物。
組內成員漸漸習慣了,嚴歆一旦在城裡,就一定會跑來見林葉然。林葉然後麵也習慣了,沒再讓他滾,雖然讓他滾了他也不會走。
跟塊狗皮膏藥似的。
偏偏這膏藥長得帥,脾氣好,很煩人。
有一次林葉然調試完模型,已是深夜。
他回到辦公室,同事忘記關公共廣播了,廣播中女聲播報著戰況。
昨天,鐵城爆發了一場激戰。
嚴歆去了鐵城,想必參加了那場戰鬥。
林葉然頓了一下,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坐下來捧著咖啡杯,把廣播給聽完了。隻有幾句話提到了嚴歆,說他守在鐵城的北防線,打了一場很艱難的仗。
廣播結束都是淩晨三點鐘了。
林葉然披上外套,走出數據中心,突然頓住。
嚴歆站在車旁手拿一捧鮮花。
他隻穿了一件單衣,被凍得直哆嗦,見到林葉然笑了:“你可算是下來了,不是我說,你這樣熬夜遲早禿頂。快過來我這裡有熱水。”
林葉然問:“你怎麼在這裡?怎麼不在車裡待著?”
“連夜從鐵城趕回來了,想來見你。”嚴歆把花塞到了林葉然手中,又從車上拿了保溫瓶,“我看你下班時間快到了,想著等你,讓你一下來就能看到花。我也就站了二十來分鐘吧,他媽的這天氣實在太冷了……來來來喝點熱水,可彆把你的精貴身板給凍著了,你又不像我皮糙肉厚的,抽口煙啥病都好了。”
林葉然說:“你當我病秧子?”
“瞧你這話說的!”嚴歆搓了搓手,“你上次揍我那一拳多有力啊,能殺死一頭牛。”
林葉然笑了。
那一瓶熱水是他倆分著喝完的。
再之後,就這麼在一起了。
剛開始談戀愛的兩年,甜甜蜜蜜。嚴歆往返於風陽城和鐵城,每次回來林葉然都儘量去接。而在林葉然加班回家後,隻要嚴歆在家,他肯定能喝上一杯熱牛奶——嚴歆總說熱牛奶助眠,最適合他們這種成天苦思冥想的研究員。
他們去吃飯去約會,在夜色中親吻。
“你知道麼?”嚴歆在他耳邊說,“我從見到你的第一麵就看上你了。”
林葉然:“一見鐘情?”
“嗯。”嚴歆說,“其實到後來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喜歡我的。隻不過你不夠坦誠。”他笑了笑,“你一直都是這樣,講不出真實想法,還很好麵子,就像剛才你明明很爽……”
“閉嘴。”林葉然說。
嚴歆悶聲笑。
然而,生活並不總是如意。
後麵戰況緊張,林葉然忙於項目,而嚴歆晉升上尉,成了陸準上校的左膀右臂,大部分時間都在鐵城。
兩人聚少離多,好不容易相聚,卻不複以往的甜蜜。
剛開始是柴米油鹽的爭吵,再之後是互相指責、互相批判。兩人的性格不同,對大事小事的觀念都不一樣,時間長了,剝去最初的濾鏡,問題就暴露出來了。
每次爭吵都會以嚴歆的服軟收尾。
嚴歆點著煙,說:“林葉然,你為什麼就不能坦誠一點呢?”
“坦誠什麼?”林葉然在看電腦上的數據模型,又出錯了,他皺起眉頭。
“坦誠認錯,坦誠高興和生氣,坦誠說我愛你。”嚴歆講,“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的,有什麼事情不能說開呢?整天就知道鬨彆扭,什麼話都憋在心裡。”
林葉然不說話。
嚴歆歎了口氣:“我也是人,我也會累的。我真的很想聽到,你能坦坦蕩蕩看著我再說一次,我愛你。”
後來,他們又吵了一架。
時隔多年,林葉然已不記得那次吵架的緣由了。
可能是他又一次忘記了和嚴歆的約會,可能是他講話態度太冷漠,可能是他一直彆扭,不會表達情緒,永遠沒辦法在嚴歆低落時、需要他時,表達自己的關心與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