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寒說:“不知道是誰的手機,我剛在櫃子裡找到的。”他頓了一下,“可能是他們的吧,也有可能是哪個朋友漏在這裡的,到時候問下蔡叔。”
“好像沒電了?”
“嗯,家裡沒有這個型號的數據線。”陸聽寒說,“隻能去主城再看看了。”
時淵把手機放回去。
晚上一直到臨睡前,時淵都在玩口琴。
之前練習小提琴時他學會了一點樂理知識,現在照著樂譜吹。
陸聽寒靠著床頭看書,聽著口琴聲斷斷續續、仿佛一個人就要咽氣,發出怪異的哀嚎。
聽著聽著,沒聲了。
他側頭一看,時淵趴在被子上不動彈了,尾巴都蔫蔫的。
陸聽寒問:“這是怎麼了?”
“……吹氣吹得太多了。”時淵悶聲說,“有點頭暈。”
他趴了一會兒,又爬起來吹口琴。這回樂譜剛吹了一半,他腦袋一歪,徹底陷入了柔軟的枕頭中,在半秒鐘之內入睡了,成為史上第一個吹口琴吹到睡著的深淵。
第二天醒來,時淵坐起身,在晨光中發了半分鐘的呆。
他問陸聽寒:“我的口琴吹得怎麼樣?”
陸聽寒再次給予肯定:“真的特彆好聽。”
時淵放棄口琴了。
就這樣,風陽城的撤離持續了兩三個月,城中越來越空。
研究中心也要沒人了,關教授和幾名助手還留在那裡,整理最後的器材和文件。
關教授總是說:“等到了主城,我們繼續‘深潛’計劃。”
時淵問他:“還要多久能完成?”
“不知道。”關教授笑了笑,“這種事情誰清楚呢。”
時淵躊躇著:“那,時間還夠嗎?”
時淵的感染太複雜了——要換個彆的深淵願意配合,聯盟很快就能模擬它們的感染波長。
這也是無可奈何。
時淵是特殊的,不能要求更多了。
關教授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我們儘一切可能。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嘗試……”
他沒講下去,搖頭道:“算了當我沒說,那就是自殺,不可能成功的。”
時淵幫忙收拾,下午他回了一趟家,把猥瑣魚和大白鳥交給運輸員。
他有點想破銅和爛鐵了,可惜沒帶走它們,不知它們還在不在做飯泡茶。
猥瑣魚兀自吐著泡泡,大白鳥扯著嗓子罵個沒完沒了,運輸員開著車,消失在街角。
時淵還沒上樓,就聽見了尖叫。
尖叫從街道儘頭傳來,那是很多人的聲音。他猛地回頭,看到天邊出現了一團巨大的雲。
雲朵是彩色的,厚重的一大片,迅速向城市飄來。它仿佛雷雲,周圍纏繞著閃電,而那閃電也是多彩的,沒有狹長如蛇的外形,而更接近球形,在雲中接連發亮時,仿佛一隻隻……驟然張開翅膀的蝴蝶。
這風暴是從城北來的。
那裡也是……數據中心的方向!
時淵奔向數據中心。一路上,雲朵徹底籠蓋城市,它柔軟地吞沒了一切防空導彈和飛行器,而後,紛紛雨點落下。
每一滴雨點掉在地麵,輕顫幾下,都化作了多姿多彩的水蝴蝶。它們通體半透明,翅膀邊緣卻是彩色的,後翅很大很長,翩翩起飛。
閃電不斷,雷聲陣陣,這是一場蝴蝶雷暴雨。
時淵拚儘全力地跑著,等他趕到數據中心,那裡已成了水蝴蝶的樂園。
數據中心的建築有著堅硬的線條,冰冷的色澤,從每一個角落都透露出嚴謹。但當這些半透明的生物飛舞時,冷硬的樓宇似乎都變得柔軟了,一種奇妙的交融感。
建築裡傳來槍聲,時淵分不清它從哪裡來的。
他隻記得,關教授說過下午要去地下室整理老資料。
他徑直奔著地下室過去,隱約間,聽見了燃燒/彈和照明彈爆炸的聲音。
地下室的路彎彎繞繞,有著無數個房間,牆上也貼著幾隻蝴蝶,輕顫著翅膀。時淵在空蕩蕩的走廊小跑著,喊道:“關教授!教授!您在哪裡?!”
跑過了十幾個房間,他終於聽到老人的聲音:“咳咳、咳咳……時淵……”
時淵跑過去,在【資料室31】找到了關教授和他的助手。
——那兩人見到蝴蝶後,及時把資料室的門反鎖上,沒被蝴蝶觸碰到。但是逃跑時,關教授被儲物架砸到了腳,現在走路一瘸一拐的。
時淵鬆了口氣:“我帶你們出去呀。”
關教授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北城區的電車基站那裡,還有一大批的能源核心沒轉移完。很多戰士剛剛還在那邊,準備運走它們,現在他們肯定還在那裡……能源核心太重要了,每多一個,主城的電網就能撐多幾天,我們就多一點點的希望。時淵,你、你能不能……”
“好。”時淵答應下來,“我們先去安全的地方。”
他和助手一左一右,架著關教授出了地下室,到了研究中心的接待大堂。
一隊戰士馬上趕過來了,關教授看著時淵說:“快去!一路向著北方走,一眼就能看到基站!”
助手突然說:“基站離這裡有兩三公裡,你騎門口的自行車過去!”
時淵這一路跑來研究中心,已經很累了,軍隊的車也沒來得及過來。
時淵:“我不會騎單車……”
“它有輔助輪!”助手喊道,“我本來要帶給我兒子的!”
於是,時淵騎上了那一輛嫩紅色自行車。
它比正常單車小了一號,有輔助輪,大概是為青少年或……兒童設計的。時淵在電影裡見過彆人騎單車,笨拙地踩著踏板,歪歪扭扭向前。
好在他很快掌握技巧,自行車飛快向前,確實比跑步輕鬆多了。他騎了快十分鐘,剛要放鬆下來,車身突然一歪——
時淵:?!!
雨天路滑。
深淵滑進了路邊的溝裡。
他從溝裡爬出來,也來不及扶起單車了,徒步向前跑。肺部火辣辣地燒著,再怎麼呼吸,都緩解不了心跳。
在又一個街口之後,時淵停下腳步,扶著牆喘息。
雨勢更大了,成百上千的蝴蝶在水中翩翩起舞,身上是流淌的色澤。
身後有光閃爍了一下。
時淵回頭,看到愛麗絲站在雨水中。而她永遠不會被雨打濕,雙手背在身後,望向天空,一身白裙子一如既往地整潔。
“你怎麼來啦?”時淵問她。
愛麗絲依舊看著天空。
時淵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雲霧中炸開的一朵朵色彩斑斕。它們太熱鬨,即使是一場致命又詭異的雷暴雨,也漂亮極了。
她就這麼久久凝望。
有史以來第一次,她綠色眼眸中跳躍的不是數據,而是那升騰的璀璨光華——她的眼睛被點亮了,一片柔軟又美麗的光。
她說:“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