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電車的墳墓(2 / 2)

“嘟嘟——”

很響亮的兩聲。

柯少校猛地反應過來:“通訊器有信號了!時淵!”

時淵拿起地上的通訊器,裡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是陸聽寒上將,收到請答複。”

時淵說:“喂,陸聽寒……”

對麵愣了半秒,嗓音還是很沉穩:“你們在哪?”

時淵:“3號倉庫的2樓。”

“收到。”

兩輛裝甲車轉了個彎,徑直朝他們來了。雖然無法聯係上城市的其他人,但車隊的通訊係統能保證短距離的信號。

時淵告訴那兩人:“陸上將派人過來了。”

老宋鬆了口氣:“總算是得救了,上將這是……親自過來了嗎?”

“估計是朝著運輸船去的,順道路上救了我們。”柯少校說,“再說這些核心要是沒了,可是大問題。”

裝甲車清空了樓下,十幾名戰士往2樓推進,總算把他們三人接了出去。

上了車,老宋虛脫一般靠在後座,滿身冷汗。柯少校也是疲憊極了,連喝了好幾口溫水。

好在蝴蝶退縮了,他們堅守了十幾分鐘,閃電和雷聲都遠去了。

雨停了。

暫時停了。

戰士們從7號倉庫走出來,整理裝備,抓緊時間把能源核心運到車上。劫後餘生,他們一分鐘都不能耽誤,一個個繃緊了臉。

離得那麼近,時淵才看見能源核心有多大:小的核心有半人高,大的核心差不多有兩三人那麼高,通體是奇異的金屬,其中隱約有藍色光芒在閃動。

他想要湊上前看清楚,可是戰士團團圍住核心,忙著運送。

他隻能在遠處墊著腳張望。

“時淵。”身後傳來一聲。

時淵回頭,陸聽寒站在他身後。

時淵眼睛亮起來了,尾巴尖開始歡快擺動,竄到他身邊:“陸聽寒,你怎麼來這裡啦?”

陸聽寒回答:“確保核心能上運輸船。這個問題該我問你的:你怎麼在這?”

“關教授讓我來的。”時淵回答,“我去研究中心找了他,他也是說這裡有核心。”

陸聽寒摸了摸時淵的頭。

天空還未放晴,遠方還有蝴蝶在飛舞,至少基站附近是安全了。

陸聽寒和其他軍官交代著什麼,時淵在旁邊等著。然後他們兩人出了車庫,並肩走在綠皮電車間,腳下是一灘灘水窪,水上浮著油一般七彩的光,蝴蝶從雨水中來,又回到了水裡。

時淵想到了一句話,他從陸聽寒書上看到的:【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他透過電車的玻璃,看到一排排座位。

他曾無數次坐電車前往4號高塔,早晨車上很多人,沒什麼交談聲,好幾個人總是掛著黑眼圈打嗬欠,他會在【嘉區站】下車,踏著晨曦開始一天的工作,然後搭乘電車,和下了班的人們擠在一塊,每到一個站點,都有一群人回了家。

基站這裡有這麼多車,總有好幾輛是他坐過的。現在電車停在這裡,整整齊齊,以後也不會動了,這裡是聯盟電車的起始站,也是它們的墳場。

時淵伸手,摸過電車的外殼。

一片雨水的冰涼。

而陸聽寒默不作聲地向前走,一隊戰士緊跟著他。他鷹隼一般的目光打量周圍,時淵知道,他又在揣測怪物們的行為了。

突然,陸聽寒停住腳步。

他在一把步/槍旁邊站定了,問時淵:“這裡是不是……有過什麼東西?”

這是那名女性戰士感染的地方,時淵回答他:“有個人在這裡感染了,我嚇跑了她。她應該跑得很遠了。”

“不,”陸聽寒看著地上的雨水,半隻蝴蝶落在地上,虛弱地顫動翅膀,“她還在這裡,就在附近,而且受傷了。”

時淵什麼都沒感受到。

他又一次體會到,陸聽寒對怪物來說究竟是多麼可怕的存在。陸聽寒順著地麵水痕,七拐八拐,追到基站最邊緣的一個廢棄車庫。

車庫大門破了一半,裡頭停滿了維修用車輛,有小卡車也有叉車。幾隻死去的蝴蝶落在門口,風吹過,它們化作了水流。

陸聽寒比了個手勢,身後的戰士們魚貫而入,四處搜尋。而他也持槍走進車庫,時淵跟著他,他們去到了車庫二樓。

二樓陳舊,放了許多紙皮箱,掛了好幾張蜘蛛網。幾名戰士上來搜尋了,正挨個檢查箱子。

陸聽寒踩著地上的水流走,閒庭信步般到了一個小隔間前,帶著白手套的手落在門把手上,說:“在這裡。”

戰士圍了上來。陸聽寒壓下門把手——

“吱呀!”鐵門艱澀地開了。

屋內窗戶的玻璃碎了,一陣對流風乍然吹來,攜著屋簷窗台上的水汽,拂過眾人麵龐。蒼穹暗沉,但比起屋內到底是亮的,一點魚肚白浮在天邊,映照著屋內的人影。

蝴蝶翩翩起舞,每一隻都精致如藝術品,身披蝴蝶長袍的女人身向窗外,踮腳,似乎要摸什麼。

聽到開門聲,她猛然回頭。

她的瞳孔完全消失了,唯有流動的色彩。

“……”她張了張嘴。

一個彈孔出現在她眉心,濺出來的不是血,而是大片大片的、多彩的雨水。

雨水噴濺在牆上,她緩緩倒地,一隻白蝴蝶恰巧降落,吻在她鼻尖。很快所有蝴蝶也一起死了,斂著翅膀墜地,它們和女人一齊化作了水流,淌向眾人腳下。

“這裡安全了。”陸聽寒說。

旁邊有個戰士猶疑道:“她……她剛剛是不是想說什麼?”

“感染者是沒有語言能力的,也不會溝通。”陸聽寒說,“多讓她活一秒鐘,她就會開始攻擊我們了。”他掃了一眼那戰士,“去樓下讓他們彆搜了,回7號車庫。”

“是!”戰士不再猶疑,敬了個禮,小跑著下樓。

二樓就剩時淵和陸聽寒了。

時淵知道陸聽寒說的是對的,那女人已經是徹頭徹尾的怪物了,將人類視作獵物。他卻想起,女人探身向窗外不知要夠什麼東西。他走到破窗邊,探頭看去——

他的眼睛被微光點亮了。

他看到了一朵方才綻放的雪見花。白色花瓣沾了幾點雨水,斜斜開在縫隙的泥土中,嬌嫩欲滴,雨後的風中有它的淡香。

她想摘一朵花。

平日時淵是喜歡花的,現在他想,不如讓這朵花留在這裡。或許某一天,還會有蝴蝶親吻它。

他問陸聽寒:“剛剛那個怪物在想什麼?她也在想家嗎?”

陸聽寒走到他身邊:“嗯。”

“她說我是‘燈塔’,但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有可能是走馬燈,死前說出了囈語,我見過這種情況。”陸聽寒說,“可能也有彆的含義,我們會弄明白的。”他頓了一下,“至少你會弄明白的。”

“好吧。”時淵說,“通訊還沒有恢複嗎?”

“沒有,我準備派人去數據中心,手動開啟權限。”

“能成功麼?”

“總要試試看的。”

車庫裡,搬運工作還在緊張進行。

他們並肩而立,眺望遠方。

一輛輛綠皮電車沉默著,遠處是城市街道,能源塔、太陽能板和白色風車。荒原上巨大的風暴雲正在接近,它鋪天蓋地,摧枯拉朽,放在古時想必會被諸多壁畫刻錄,稱之為天災亦或者神罰,風陽城就像是狂浪中的一葉扁舟,就要被淹沒。

時淵拉住陸聽寒的手。

雲中閃電一團團熱鬨地炸開,姹紫嫣紅,浮翠流丹,爭著要奪人眼目。他問:“那像煙花嗎?”

“嗯。”陸聽寒回答,“很像。”

“真好看呀,和我想象的一樣。”

陸聽寒沒答話,低頭,親了親時淵的側臉。

風從破窗子呼呼吹進來,帶著潮意,又一輪落雨要開始了。

雪見於風中搖曳,他們在廢棄車庫裡手牽著手,看城市與雲中的煙花。

在街道儘頭,傾軋的烏雲下,數據中心的最頂端光芒明滅。

它很微弱很不起眼,仿佛一個錯覺。

它亮起一盞小小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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