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爆發(2 / 2)

虞輕眉:“好好說話,把問題攤開來講。這個生日蛋糕還是時淵給你選的呢。”

陸聽寒沒說話。

他一點一點地、堅定地扒開時淵的手,像早就做好了準備,說:“我要走了。”他衝三人點頭,“今天是非常愉快的一天,謝謝。”

那三人麵麵相覷,都是不知所措。

陸聽寒走出家門,和屋內的溫馨溫暖截然不同,走廊一片黑暗,冷得刺骨,幾乎逼人退縮。

陸聽寒沒有猶豫,向前邁步,直到他聽到帶著哭腔的一聲:“陸聽寒!你不要我了嗎!”

陸聽寒頓住。

他回頭望去,在暖黃色的光下,虞輕眉和陸準並肩站著,神情溫和又擔憂。

而時淵呆呆地看著他,泫然欲泣,說:“陸聽寒,你能不能彆丟下我?”

“……”陸聽寒輕聲說,“不是的。”

風聲陣陣,歌聲從九天之上傳來。他說:“不是丟下你,我是必須要……找到你,和過去的每一次都一樣。”

他轉身,任憑身後人再怎麼呼喊,也不再回頭。

越往前走,那刺骨的黑暗就越深了,而那歌聲也越發嘹亮。

陸聽寒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奔向歌聲最響亮之處,猛地伸出手——

“咚!!”

骨骼在手下碎裂的聲音。

黑暗潮水一般消失了,人麵鳥在他鐵鉗般的手中尖叫!

它通體金色,每一根羽毛都閃閃發亮,有著女人的姣好麵容。但它的頭骨,在陸聽寒把它摜在牆上時,已經碎了小半。

在陸聽寒的身後,神色迷離的寧副官帶著幸福的笑,聽到尖叫他渾身一抖,驟然從美夢中醒來,茫然地環顧四周。

自他們踏入終點站,這怪物的領袖就開始了歌唱,隻不過,那時誰也沒意識到。

陸聽寒和寧副官都墜入了幻境裡。

幻境中過去了數個小時,甚至數天,而現實不過是兩三秒。陸聽寒及時掙脫,那歌聲反而讓領袖暴露了自己——

人麵鳥的麵容千變萬化,在他麵前竟變得有幾分像虞輕眉,試圖蠱惑人心,卻無濟於事。它在陸聽寒手下撲騰、掙紮。一張漂亮的臉扭曲了,變得醜惡至極。

陸聽寒半秒鐘都不曾猶豫,掏槍,抵著怪物的頭顱連開五槍!“砰砰砰砰砰!”鮮血橫飛,怪物軟綿綿地掉在了地上。

它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陸聽寒退後半步,腹部的繃帶被血染紅了,猙獰刺眼。時淵猛地衝過來,扶住他:“我們快走吧!去找醫生!”

陸聽寒定定地看著他,突然笑了,捏了一把他的臉:“還是真的更可愛,比我想象裡的可愛。”

時淵:?

他困惑了半秒,便不敢再糾結。而寧副官給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終於清醒了,喊道:“我們去地麵!”

出口就在不遠處,被坍塌的牆壁和亂石遮蔽。

陸聽寒在旁休息,時淵和寧副官一齊努力,清出一條小道來。

他們儘全力了,可還是花了近半小時——期間,第二輪攻勢果然開始了,歌聲在地下都聽得見,到處是爆炸,每次震顫頭頂都會落灰。時淵總是查看陸聽寒的情況,興奮劑效果過了,動作變得遲緩,失血也導致了體溫不斷下降。

藥劑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傷勢太重,怎麼也沒法挽回。

最後,寧副官背起陸聽寒,咬牙往地麵衝。

終點站很深,樓梯望不見儘頭,寧副官消耗了太多體力,爬了一陣後氣喘籲籲,動作明顯慢了。

於是時淵背起陸聽寒,接著往上爬。他的力氣不夠,全靠尾巴纏在陸聽寒的腰上做支撐——甚至還起了按壓傷口止血的作用。按平時來講,他怎麼也不可能背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爬那麼多層,可這次是不同的,他渾身上下都在湧出力量來,一往無前。

老宋說,是一抹光把陸聽寒領回了車隊。

時淵不太記得這件事了,他隻知道,他一定要去到地麵……

讓陸聽寒見到天光。

樓梯一級接著一級,時淵一路背著陸聽寒,喘著粗氣,邁上了最後的台階——

耀眼的光,晴朗的天空,和破敗了大半的城市。

街道毀了,樓房毀了,到處冒著滾滾黑煙。白鳥發出唱詩般的歌聲,盤旋在城市上空,不單是他們,無數其他怪物從地麵、從天空而來,侵占了城市,有巨大的白骨狼群,有三十多米的切葉蟻後,也有大片驟然盛放的花海……怪物循著血肉的香氣,穿過荒原,帶來了一場屠殺。

“……”寧副官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萬萬沒想到,就在幾小時之內,接連又有那麼多區域淪陷了。

明明、明明怪物的領袖已經死了,局勢也沒法挽回嗎?

今天會是人類淪陷之日嗎?

寧副官的目光飄得很遠,直到城市儘頭。他一直在呼叫支援部隊,但,地下的信號太差,再加上有感染生物感染,他沒能成功,而支援部隊也遲遲未來。

現在,他知道原因了,恐怕支援部隊被堵在路上……或者犧牲了。

寧副官還打算讓飛行器過來,接陸聽寒去醫院——隻要夠快,這傷勢還是能被挽回的。可是現在呢?到處都是怪物,任何車隊、任何飛行器都沒法穿過這畸變的浪潮。

遠處亮起爆炸的火光,他緩緩坐在地上,看著淪陷的城市。

時淵還沒放棄。

他艱難地背著陸聽寒,向東邊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廢墟,直到陸聽寒在他耳邊說:“……時淵,夠了,放我下來吧。”

時淵咬牙不接話,繼續往前走。

“夠了。”陸聽寒低聲說,“躺下來的話傷口不會那麼疼。”

時淵知道陸聽寒是不可能怕疼的,但他聽到這句話,心裡有一塊地方被戳了一下。

這瞬間,疲憊、緊張、難過和勞累湧了上來,他失了力,再也邁不出一步,隻能輕輕地把陸聽寒放下。

周圍都是廢墟,時淵滿身陸聽寒的血,握住他越發冰冷的手,輕聲道:“你怎麼會救我呢……你不該救我的,我是怪物,可能根本不會死啊。”

陸聽寒隔了五六秒,回答他:“……我不賭。”

時淵無聲地笑了笑,問:“陸聽寒,我可以感染你嗎?”

就像是那躁動的一晚,他咬上陸聽寒的脖頸,心想,這樣這個人就永遠是他的了。就像是那一次排練台詞——他說,世界很殘酷,人類的一生太短暫了,要是能變成怪物多好啊,我喜歡你,讓我們一起在爛泥和白骨裡永生吧。

血一直在流,陸聽寒的氣息漸弱。

時淵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了,湊上前,聽見他說:“時淵,我生為戰士,也讓我這麼死去吧。”

時淵:“……”

他握緊了陸聽寒的手,骨節用力到發青。

“滴滴滴——”

“滴滴滴——”

陸聽寒的氣息很微弱了,時淵僵硬地扭頭,隔了十幾秒,才意識到這是他的通訊器在響。

剛才在地下通訊器沒了信號,現在倒是有人打來了。

屏幕上顯示:“關教授”。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通訊器執著地響著。時淵緩緩伸出左手,摁下接通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時淵!你在聽嗎?!”關教授的聲音急切,“陸上將是不是在你身邊!”

時淵:“……嗯。”

“我們收到了求救信號但飛行器過不來。現在——現在隻有一個辦法了,你聽我說,時淵,你能不能感染周圍所有的怪物?!”

“……為什麼?”

“讓它們失去行動能力!”

——被時淵感染的生物,都會被封進黑色晶體中一段時間,仿佛它們的時間被摁下了暫停鍵。

關教授接著說,語氣越發急促:“感染怪物,這樣飛行器就能過來了。你聽我說,陸聽寒絕對不能死,隻有他,隻有他有可能完成‘深潛’!”

時淵說:“但是……”

“來不及了!戰況至此,主城也撐不過今天了!”教授在呐喊,“也彆他媽的考慮帝國了,那東西存不存在都不知道。時淵你信我!你信我——”

時淵木然地看向陸聽寒。

這麼做的話,陸聽寒會恨他的吧?

關教授的呼喊變得模糊,如隔了一層朦朧水霧。男人的臉色蒼白,呼吸微弱,大片的鮮紅在身下蔓延。

記憶又回到在麥田的那日。

金色的麥浪是金色的血液,雞鴨牛羊成群,那些巨大的機器在無休無止地運轉。

時淵想,陸聽寒應該是對的吧,有些東西即使消亡了也不褪色,“來過”才是最重要,一秒便是永恒。

可是,那天他在小路上拿到了一朵小花。

那是他的花,那是全世界獨屬於他的花,他不能讓它枯萎呀。

時淵抬頭。

無數怪物在狂歡狂舞,千奇百怪,光怪陸離,他在它們麵前太渺小了,仿佛下秒就會被淹沒。

時淵就這樣拉著陸聽寒的手,看向它們說:“對不起,但是請你們去死吧。”

風停滯一秒——

黑色晶體如駭浪一般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