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不為所動。
“這孩子想啥呢?”幾個大媽就嘀嘀咕咕的,“魂不守舍的,怕不是家裡出了事。”
“就是啊……說不定是和他對象鬨了矛盾。”
“啊那肯定不是時淵的問題。”又有一個大媽分外關注此事,撩起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要是被我知道他對象做了什麼,我肯定狠狠掄他。”
陸聽寒還不知道,自己無形中已經被揍了。
時淵繼續走神。
他太心不在焉,怪物們也發現了。
去到荒原,去到森林與群山深處,形形色色的怪物圍住他。許多怪物仍不敢離得太近,隔了一段距離,幾隻貓類躲在樹梢,抬起爪子舔毛。偷偷打量他。
時淵坐在樹樁上,拿著一朵變異的七彩花,無意識地揪著花瓣。
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花瓣墜落,每當它們觸碰土壤,色澤驟然蔓延開,暈染了大地。
“嘩嘩嘩——沙沙沙——”
“嘩嘩嘩——沙沙沙——”
又是鱗片摩擦過山崗的聲音,巨蛇卷著雲霧而來,吐著信子,低垂腦袋,湊近了看時淵。
時淵半點不看它。
巨蛇吐了吐信子。
時淵沒反應。
巨蛇再次吐出信子,劈頭蓋臉糊了時淵一身。
“啊!”時淵直接被它弄得翻倒在地,重新站起來,才回過神。
他抬頭,看向白蛇琉璃般的瞳孔說:“我沒事哦——我隻是在想事情。”
白蛇自然是不懂的。
可是它喜歡時淵。
它盤踞身子,待在雲霧山間,安靜地陪著他。
若有旁人路過,想必會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碎光穿行過林葉,錯落地降在時淵身上,光斑透亮。諸多怪物藏於山野,靜默而耐心地望向時淵——
就像黑壓壓的台下觀眾看向舞台上。
唯一的舞台光源分外明亮,自上而下打在少年身上,好似他是它們獨一無二的主角。
風一吹,衣衫上的光斑搖曳,飄飄蕩蕩,晃得整片山林亮堂了。
“嘩嘩——”
巨蛇遊動身軀,鱗片在光下閃閃發亮。
它消失在峰巒間,大半個小時後遊弋回來,口中銜著粗壯的樹枝,小白花在上頭迎風招展。
就像時淵那日送它的禮物。
它把樹枝送向時淵。
“哇!”時淵很驚喜,“謝謝你,我很喜歡!”
樹枝太重了,他帶不回去,隻能摘了六七多白花。
時候不早了,該下山了。
時淵捧花踏著溪流,踩著哢嚓哢嚓的落葉,怪物們遠遠跟著他,一支隊伍浩浩蕩蕩,生機勃勃,直到他回到山腳。
“再見哦。”時淵說。
群山無聲。
回城的路上時淵又迷路了,荒原哪裡都是一個樣,他走走停停,老半天才來到城門口。
奈何手中的白花也是被感染的,帶不進去,他找了避風的平坦處,將它們栽種下。
它們迎風招展。
這晚陸聽寒卻沒有回來。
時淵聽說,被他感染的生物又蘇醒了一波,陸聽寒前去處理了。
——時淵試著和那些生物接觸過。
生存、繁衍和擴張占據了本能的首位,那些怪物視他作神明,願意為他獻出一切願意為他去死,卻不可能就此停下征伐的腳步。
又或者說,所有怪物皆是如此。哪怕是那山間的白蛇,對人類也是可怕的敵人。
遠處槍響炮鳴,火光炸開,飛行器帶著破風聲翱翔過天際。
時淵站在陽台上看著荒原。
這是一場小規模的戰鬥,聯盟軍把蘇醒的怪物殺死後,趁它們還未複原,儘可能收容起來。
他們不能保證關押大型怪物,好在,大型怪物恢複得也慢。
主城還有時間。
雖然也就是那麼一點點了。
第二天傍晚,陸聽寒回來了。
他把外套掛好,摘下白手套,喊道:“時淵。”
時淵卻沒和往常般,立馬衝過來,讓他摸摸頭。
相反,在沙發背後有一條彎成了問號的尾巴,一搖一擺的。
陸聽寒的神色不由放鬆了,走過去,笑道:“時淵,又在想什麼事情呢?”
時淵趴在沙發上,雙手撐著腦袋,還在認真思考。
“講給我聽聽。”陸聽寒就坐在他身邊,“我來幫你一起想。”
“不,”時淵拒絕了,“我要自己想。”
他這一想就想到了睡前。
陸聽寒在書房整理文件,時淵推門進來,說:“陸聽寒,我想好了。”
“什麼?”陸聽寒問。
時淵說:“我想和你一起去深淵之底。”他補充,“我問過關教授了,如果我保持人形是可以下去的。”
陸聽寒:“……”
他手上動作停住了。
他的神情並不太驚訝,好似早就知道時淵也能去到深淵,緩緩道:“……你知道我會說什麼的。”
“我知道有多危險。”時淵接著講,“但是我覺得,我能在那裡找到我的‘答案’。”他上前半步,“我想試試看。”
陸聽寒灰藍色的眼睛看著他。
房間死一般的緘默,陸聽寒眼裡有諸多複雜的情感,譬如無奈和溫柔,譬如不舍與愛意。良久後,這些情感沉沒了,他往椅背靠去,麵部線條在燈光下分外堅毅和冷硬。
他說:“這次和以前都不同。時淵,我不可能支持你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