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章(2 / 2)

學呆了、學傻了、學木了的王錦玉,拚儘全力也不能讓母親滿意,母親厭惡她的愚笨。16歲,她吞了一瓶安眠藥,因為她跳級參加高考的成績很爛。考完當天,她就想結束地獄般的人生。

人間舍不得她,醫生救回了她,心理醫生跟著入場,母親好似被嚇到了,不再逼她了。她的人生好像順遂一些了,可以重新讀高中,重新做個在普通的孩子裡絕對會被敬仰為學霸的人生。

再次高考考進了好大學的王錦玉本該擁有順遂的人生,可惜母親不滿意她的學校,恰好母親高升,少有的動用特權把她送進了滿是天才的學校裡。王錦玉無力也不敢反抗,她從未反抗過母親,直到她有了喜歡的男孩子。

男孩子是母親最看不上的那種人,學藝術的,隔壁學校的攝影係。那是個笑起來會有酒窩,如太陽般溫暖的男孩子。男孩讓王錦玉的人生首次有了色彩,有了學習之外的事,也是她首次反抗母親,嫁給她的愛情。

最初的最初,愛情永遠是甜蜜的;最終的最終,無非是人心易變。

從男孩變成男人,從學藝術的學生到偽造藝術品的商人,人心變化太快,社會這個大熔爐煉化了一切純真美好的食物,最終隻留灰燼。

那個人走了,王錦玉的心也死了,母親無休無止的嘲諷讓她再度病發。這次不是人間留住了她,而是她兩歲的女兒救下她。

兩歲的孩子話都說不明白,卻能按照急救電話的指示給她做急救,拉回她一條命。

此時,王錦玉變成了母親,她發現了女兒的天賦。她的女兒同她的哥哥一樣,是一個天才,他們的天賦自小就展露人前。

王錦玉不想成為母親的,母親是世間一切惡的化身,母親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嘴上說得我為你好。可她好像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母親,她不是故意的,是女兒太聰明了,不論她教她什麼,她都能一學就會,女兒太聰明了,她是為她好啊。那樣的天賦要是浪費了,豈不是罪人!

王錦玉沒有變成自己的母親,她變成了另一種母親,努力跟自己的母親不一樣。她不需要跟女兒說你得認真學習,你不能玩樂,你跟彆人不一樣,這些不用她說,已經升級成外婆的母親會說。外婆會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外孫女,你媽活著就是為了你,你不能讓她失望。

當女兒的從來沒有讓媽媽失望過,她是遠近馳名的天才,報紙、媒體,無數人采訪她,采訪他們一家如何教育一位天才。小天才十歲就有了夢想,她要發明一種藥能治愈媽媽。

小天才的媽媽每天都在和病魔抗爭,住在醫院裡,從來不笑,隻有在她獲得了獎狀,考了第一名,跳級、跳級再跳級時,才會露出淺淺的笑意。小天才的媽媽會流著淚抱著她問她會不會太辛苦,小天才從來不說辛苦,她不喜歡媽媽哭,她害怕媽媽哭,她願意參加一場又一場的比賽讓媽媽笑。

所有的小孩子都會長大,天才既然是天才就沒那麼好騙,十一歲就被特招入大學的小天才逐漸發現來自外婆和媽媽的騙局。她開始嘗試反抗,她拒絕做一個木偶。她的反抗成功了,成功的後果是媽媽割斷了手腕,鮮血噴濺而出,她拚命用手堵住,堵不住,能堵住的隻有向往自由的心。

向往天空的鳥兒被折斷了翅膀,小天才變成了大天才,媽媽的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大天才一般都是上了新聞;壞的時候,不過是做女兒的說一句,我收到了國外研究所的邀請要出差兩天。

鳥兒本能的向往天空,即便她已經無法飛翔。天才從來都是見微知著,她看到了無邊的地獄,她很確定自己掙脫不了,她更確定,如何結束這場地獄。

地獄結束於女兒把美帝研究所的聘書‘意外’落在家裡,媽媽發現了,算準女兒回家的時間,吞了藥。

女兒站在家門口,就那麼站著,就那麼等著,就那麼看著。看著一牆之隔,地獄崩塌。

外婆?早已離開。正是外婆的離開讓孫女確定了,她得結束這場地獄的輪回。

這就是韓舒苒寫出的第一版的劇本,是所有看過劇本的人都能從平靜無波的字裡行間感受到陰冷的寒氣席卷全身的故事。故事名為,《母愛》。

修改後的三個劇本,有情親版的《母女》,有合家歡版本的《我愛你,媽媽》還有喜劇版的《媽,你彆鬨!》。不管哪一個本子,拍都是能拍的,但不管哪一個本子,在看過四個版本故事的人評價裡,都比不上第一版。

李在鎔說,第一版才是藝術,才是值得出現在大熒幕上的作品;奉俊昊說,第一版透著鬼氣,潛藏在人性深處的鬼,運作的好,一定會從三大捧回一座獎杯。

父母之愛和以愛之名的傷害是所有文化都能理解的,這是標準的沒有文化壁壘的作品,也是標準的能在藝術片領域斬獲大獎的作品,隻要好好拍,好好運作。

所有看過四版劇本的人都對韓舒苒說,你得拍第一版。他們甚至說,第一版會成為你的東風,讓你乘風而起,扶搖直上。

寫出這四個本子的韓舒苒最厭惡第一版,不明原因,講不出緣由,她就是厭惡,生理性的惡心。寫完這個劇本時,她一天一夜滴水未進,明明應該感覺到渴感覺到餓,可她第一時間衝向衛生間,抱著馬桶乾嘔,什麼都吐不出來,什麼都吐出來了,吐出了凝結的血塊,讓她掙紮著打電話叫急救,偏偏醫生檢查後直說是過度疲勞。

韓舒苒沒有跟任何人說‘惡鬼附體’後發生的一切,她想把‘惡鬼’創造的產物刪掉、燒掉、藏起來,怎麼都好。但她偏偏是個導演,偏偏有絕佳的審美眼光,偏偏認同所有人說得,這是個非常棒的本子。

創作者厭惡自己的造物,創作者卻不忍心毀了自己的造物。韓舒苒到底沒忍住,她帶著劇本去找了李在鎔,此後發生的一切,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如同她控製不了被惡鬼附身的自己,創造一場地獄。

窗外蒙蒙亮起,金惠繡看完了另外三個劇本,她還得趕回去拍攝,走前她跟導演說,如果你要拍第一版,一定要考慮我。

“你要演誰?”韓舒苒一直沒問。

金惠繡沉默片刻,垂眉低語,“那個沒有名字的女孩,那個站在樓道裡,親手剪短她和母親臍帶的女孩。我無法成為她,我想試試看在鏡頭前,我有沒有機會成為她。”

含著煙趴在窗台上的屋主望著還未落山的月亮疑惑,天都亮了,月亮為什麼還在,太陽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呢,“那個角色就幾場戲,她是成年後的女兒,你頂多算客串,那麼小的角色你能來客串是我的榮幸。”

倚著門框的金惠繡透過她的肩頭看向白天的月亮,有那麼一刹那,她很好奇,“如果那個女孩有名字,她叫什麼?”

韓舒苒。

韓舒苒夾走唇邊的煙,側身轉向金惠繡,“金惠繡如何?”

晨光大亮,月亮,落山了。

霞光遍布,太陽高升,新的一天,新的世界都到來了。

韓舒苒在新的一天見到了鄭宇盛,其實已經是晚上了,她白天補覺來著,熬了一夜呢。

初次見麵,雙方的印象都很好。鄭宇盛對韓舒苒的印象無限好,光衝那四個劇本尤其是第一版的劇本就非常好了,見到了人,聊得很愉快,觀感就更好了。

為此,鄭宇盛就直接問了,“我聽說你想找我客串,是第一版劇本裡哥哥的角色嗎?”

“對,在鎔前輩推薦的。”韓舒苒笑著調侃,“前輩說,劇本好你願意出白工。”

微愣片刻的鄭宇盛大笑,笑完表示,“白工不太行,車馬費好歹要給一些。”

韓舒苒也是愣了一下後大笑出聲,同時保證,“車馬費一定給!”

三人組愉快的晚餐時間結束,韓舒苒還有事先走,李正宰送她出門,再回包間去跟兄弟炫耀,我怎麼說來著,沒人會討厭韓舒苒的。

鄭宇盛認同韓舒苒是個很不錯的人,問題是,“你們倆真的能成嗎?”

表情微僵的李正宰動了下肩膀,不答反問,“你覺得成不了嗎?”

不是想唱衰兄弟,單純是想勸兄弟回頭是岸,鄭宇盛猶豫著要怎麼說,“我覺得吧....當朋友挺好的。”看他拉著臉,乾咳一聲,給兄弟倒酒,探聽,“你們這段時間相處的怎麼樣?”

李正宰想說他們這段時間相處的很好,確實也很好。跟韓舒苒相處非常舒服,這點已經強調八百次了。他從沒有跟女孩子相處那麼舒服過,他說什麼對方都能接上,他想什麼對方好像都知道,他感覺他們就是心有靈犀、天生一對。

“但是?”鄭宇盛表示這種話後麵都跟著但是。

不想說但是的李正宰乾了杯中的酒,還是說了但是,“我們好像隔了一層,就是....”他也不要怎麼說,很古怪,“她好像在遷就我。”

“遷就你?”

“類似你犯蠢時我遷就你。”

“呀。”

鄭宇盛剛要懟他,就聽到他幽幽歎了口氣,就改成給他倒酒,挺可憐的,彆懟了。

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可憐的李正宰隻感覺到了他的矯情,“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姑娘,還是有神經敏感纖細的那種小姑娘。我能感受到她對我有好感,那很明顯,但.....”

“哪明顯?”鄭宇盛打斷他,“我沒看出來啊,你彆自己腦補再把自己坑了。”

白了他一眼的李正宰掏手機給他看證據,證據數以百計,全是抓拍,全是韓PD的作品,全是他為主角的照片。韓舒苒表達好感是很明顯的,完全不裝,給她一個鏡頭,她就能用鏡頭給李正宰寫一封厚厚的情書。

翻動相冊的鄭宇盛還真無法當著那麼多證據的麵說什麼‘腦補’,證據太多也太實在。拍攝那些證據的韓舒苒是個什麼狀態他不能肯定,被拍的兄弟眼底都要溢出來的情愫讓他無話可說,一如對方說得,那太明顯了。

扣上手機點了煙的鄭宇盛回憶走掉的女人還在時的狀態,不管怎麼想都看不出來她把自家兄弟當戀人。他們的互動算不上親密,他們的對話也隻是關係親密的朋友能說得笑歎,最凸顯的證據是,韓舒苒對李正宰的態度和對他的態度很一致,沒差彆。

如果韓舒苒對自家兄弟有想法,那多少會有些差彆吧?

李正宰沒抽煙,在喝酒,一杯接一杯,好讓自己冷靜一點,“我特彆想說是我想太多,我想找各種證據證明我想太多,我也有一堆證據可以證明確實是我想太多。她對我有好感,我們就差臨門一腳,我如果明天抱著一束花去跟她告白,那我們就是一日。”

“可我....”李正宰望向鄭宇盛,“我覺得她喜歡的不是我,是喜歡她的我,你懂嗎?”

鄭宇盛不懂,“隻看照片我覺得她對你是喜歡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她喜歡我的喜歡。”李正宰歎氣,“就像我們回憶初戀,讓我們懷念的不是那個人,而是熱烈的愛著她的我自己。她喜歡的,是喜歡她的李正宰,她的鏡頭捕捉到的是我的戀慕不是她的。”

‘咦~’了一聲的鄭宇盛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直男對矯情過敏,對兄弟也有點鄙視,“要這麼說,那你就告白啊,把關係定下來,人到手其他再談。反正她也喜歡你,不管喜歡你什麼都是喜歡你,有什麼不好的。”

換個人,李正宰認為這個方法很好,簡直完美,先到手再說,可那個人是韓舒苒的話,“我如果都沒辦法確定她喜歡我就跟她告白,那代表我們一定會分手,或遲或早一定會分。”

鄭宇盛皺眉,“要不你們還是做朋友吧,她這次的新作品不出意外有很大的概率衝三大,等她走上那邊的紅毯再回國,你們要是分手了,問題就大了。”說著還懊惱,“都怪我說漏了嘴,不然誰都不知道,分手也就分手,就怕大家都知道,分手就得選邊站。”

在乎的不是選邊站,李正宰在乎,“我怕我沒理由再見她。”

“那你想怎麼樣?”

“再等等。”

韓舒苒不想等了,她自覺曖昧的時間夠長了,這眼瞅著又是三個月過去,之前搞網戀的家夥現在又搞幺蛾子。她不喜歡漫無目的的等待,明明大家都有感覺,又不是你暗戀我,也不是我暗戀你,雙方都有默契的事,為啥遲遲沒有進展?

韓舒苒不喜歡瞎猜,她更喜歡正麵突破,謎語人最討厭了,想什麼就要說出來。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說我怎麼說到呢?

正麵突破的韓舒苒在三個月前跟李正宰說,我買到了蝴蝶標本。三個月後,寒冬已過,春日有了嫩草,草編的蝴蝶就可以作為告白禮物出現了。

李正宰想等,想等一切確定了,再談以後。韓舒苒卻不相等,她送出了草編的蝴蝶。

“我們什麼時候算一日呢?”韓舒苒低著頭給李正宰的車鑰匙上掛草編蝴蝶,這次她提前預留好了孔洞,不用在腦袋上開個洞。

微愣一瞬的李正宰正要含混過去,掛蝴蝶的姑娘抬頭了,笑意嫣然的一眼。

隻一眼,李正宰就說出了讓他無限後悔的話,“現在。”

現在,他們正式成為男女朋友。草編的蝴蝶也從女朋友的手上掛在了男朋友的心頭。

草編的螞蚱、草編的蝴蝶,它們都是草編的,都是手藝人精心打造的....虛假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