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十五章(2 / 2)

這個問題薑雲成一時回答不了,但他也沒有立刻拒絕,而是跟作家說,“你給我兩個禮拜,我出前三幕的分鏡稿給你,到時候我們再談,看你認不認同我的拍攝計劃。”

“行啊。”尹希諾不急,她有的是耐心。

新本子寫好了,正在上映的作品票房還在漲,目前已經突破六百萬,才十四天而已,還有半個月才下線呢,都有小報蹭熱度說什麼《麵具》有望突破千萬了。

事業線進行的無比順利的作家有什麼好急的,但隨著《麵具》的票房越長越高,業內幾大片商都很著急,作家的新作他們能不能拿下,那可是顆搖錢樹!

預計有十部的係列電影,已經上映的三部沒有一部票房低於六百萬,這個成績相當於搖錢樹已經發芽了,隻要栽到自己的花園裡就一定能賺錢,片商們能錯過這種好事?

片商們給尹希諾帶來了一個奇妙的展開,大導們對她的劇本有興趣。

大導之一的奉駿昊不是想給她當導演,沒可能的,這位大佬想給小朋友當製作人,讓作家兼職導演,她自己拍。

“你本子細到這種程度,這都不能以完成度來評價,這就是已經成型的作品,不用多此一舉再找個導演。”大佬跟小年輕不繞彎子,很是直接,“你身體的問題好解決,給你找個副導演就行。我工作室有個孩子,有點靈氣,雖然隻拍過短篇,但你可以先看看他的作品再決定。”

大導之二是南韓商業片領域的王者,崔東勳,這位也算是主攻犯罪題材。他也很直接,直接的問尹希諾,本子賣不賣?

麵對奉俊昊,尹希諾半開玩笑的說,要是對方有興趣,她想跟對方合作,找大佬當導演。大佬給她一個白眼,年輕人想得夠美的。麵對崔東勳,尹希諾就想得很美的講,隻要崔東勳不改她的劇本,那本子可以賣。

崔東勳笑罵她一句,“我看你飄了,沒被前輩教訓過?你這個本子一個字都不改,那是你拍還是我拍?”

在前輩的工作室裡跟前輩喝咖啡的尹希諾覺得這事兒能聊,“我不想改動劇本是我認為我的鏡頭描述足夠詳細,那些就是最適合這個劇本的,您要改的意思就是您認為它沒那麼適合?”

即是召喚小年輕來聊合作也是見見圈內聲名鵲起的年輕人,崔東勳的姿態很是輕鬆,隨口給年輕人當老師,“本子是你寫的,你所預想的畫麵自然是最合適的,這是你的故事麼。但最合適不代表最好,有些關於運鏡的描述還是太生澀,太學生氣,懂不懂?”

學生乖巧搖頭,不懂,“能舉個例子嗎?”

崔東勳點了根煙想了想,“就說三個小偷進屋的那場戲,你本子裡寫得是他們進了屋到了臥室,看到了床上有人,另外兩個人才發現受騙上當,進而引發三個人的爭吵,驚動了女主,是這樣沒錯吧?”

“這樣不好嗎?”尹希諾表示,“用其他的方法比如什麼屋內有燈就看出來有人,那顯得太刻意了吧,不能鄙視觀眾智商啊。”

“觀眾需要的是驚喜,要智商乾什麼又不是做數學題,你得給他們驚喜。”崔東勳沒有要鄙視觀眾智商的意思,他隻是要加個小環節,“電影的第一幕就是雨夜,三個小偷入室盜竊,隨後整個故事才會展開。”

“既然是雨夜,既然三個小偷在剛登場時會被觀眾誤會隻是要進去偷東西,那在畫麵裡可以放大這種誤會,一上來就讓觀眾提著心。鏡頭不要跟著三個小偷走,要跟著女主走,讓觀眾一開始的代入感就進入女主的視角,她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了動靜被驚醒,隨即開燈想下樓查看。”

“鏡頭一路跟著女主,樓上樓下看了一圈,女主什麼都沒看到,又回去睡了。這時候切那三個人,三個人進屋了,聽見女主開燈開門的動靜才躲起來,沒讓女主發現。這麼一來,觀眾就會提著心為女主擔憂,有些入戲的觀眾恨不能鑽進屏幕裡搖醒女主,這時候怎麼能睡呢!”

抽了口煙的崔東勳也就是臨時想到的,所以也臨時補充,“在觀眾提心吊膽的時候,鏡頭再切回女主。女主翻了幾個身,好似覺得不對,再起身去安全屋查看。此時故事再接著往下展開,三人組小偷的身份立住了,觀眾也誤會了,女主夠機敏的人設也被展現,觀眾就等著女主反殺。”

隨口說了修改想法的大佬,更隨意的說一句,“這樣即不耽誤聰明的觀眾認為他們看懂了我們的套路,又能讓不想動腦子的觀眾自動跟著女主的視角,期盼她能反殺。隨著劇情展開,小偷不止是小偷就成了觀眾的驚喜,他們期待的就是驚喜,而我們就是創造反轉給他們驚喜的人。”

“反轉要足夠有說服力,要一開始就能騙到觀眾,隻有觀眾上當了,我們的反轉才能有力量變成驚喜。不然這片子就隻是還不錯的商業片,虧肯定是不會虧,卻做不到真正大爆,我是說往千萬人次衝的底氣。”

老師更更隨意的評價,“你寫劇本有點東西,有天賦的,故事的完成度很高,沒有硬傷,起承轉合的銜接也很棒。但當導演,太年輕,學得都是老師教你的東西,經驗不足。有些想法也太異想天開,拍動畫行,拍真人不行。不過你要是想改行當導演也不是不可以嘗試,能突破常規想到彆人想不到的拍攝角度,還是有天分才能做到。”

學生愣怔一瞬,仰天長歎,她就說吧,她頂天是個二流,碰到真正的一流就不行了。

真正一流的導演以為小年輕被說服了,再問一句,“本子賣不賣?你這個本子運作得好,真能衝個千萬人次,很有趣。幾輪反轉,一輪比一輪精彩。”

小年輕虛心的問,“我能跟著您學習嗎?”

“怎麼著,你想來我的劇組搞作家中心製那一套?”崔東勳笑了,“彆做夢了,這本子賣給我就是我的本子了,我想怎麼改怎麼改。我的劇組,我說了算,懂不懂?”

尹希諾懂,所以,“要不您讓我再考慮一下?”

“行啊,你考慮好了給我電話。”大佬默認,這本子是他的了。

年輕人卻暗戳戳的去找了另一個大佬請教,如果您當導演,這本子您會改動嗎?

奉駿昊沒想過這事兒,但想想也不費事,同樣很隨意的說,“我拍的話,可能會在劇本裡加一條暗線,兼顧商業和藝術。”

虛心向學模式的尹希諾請大佬指教。

大佬說,“你本子的核心是圍繞著錢財的,女主買下有安全屋的房子就是想保護身家性命,重點是身家。那三個小偷之所以進屋發現有人後不逃,還留下繼續犯罪也是財帛動人心。這條主線運作商業片夠了,但沒什麼深度,再往下挖一挖,比如給小偷之一加個設定,其中一個人跟女主一樣有女兒。”

“那個人之所以加入犯罪團夥也是想賺錢點給女兒過好日子,他在最後反水槍殺同夥兒是出於想起自己也有個女兒,而不是想獨吞錢財。他的同夥兒想殺害小姑娘,他才動手。這樣電影就有了兩個主線,明麵上是貪|欲為核心,貪婪是人的劣根性。內裡是人性的微光,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我們會感同身受。”

文藝片導演很文藝的說,“物傷其類這個詞想要成立就得先承認,我和你是同類。”

尹希諾覺得自己這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跟大佬比,都不是一個物種!人和人的差距為啥能那麼大?!

物種之間龐大的差距讓尹希諾改了主意,她先去見了薑雲成,跟對方說抱歉,我們可能沒辦法合作,要是你不介意,下次還有機會,我這是個係列電影,才拍到第四部,早著呢。

薑雲成很是失望,但也沒啥好說的,隻問一句,“你打算自己拍?”

“不,我打算把本子賣給崔東勳前輩。”尹希諾看他愣住,訕笑,“我想跟前輩學點東西,得交學費。”

失笑搖頭的薑雲成無奈,“你早點爆出崔東勳的名字,我還聊什麼。”

崔東勳的名字爆出來,尹希諾都不用再親自跟誰說抱歉了。大佬要籌備新項目的風聲傳出來,沒什麼去關注尹希諾,頂多跟她說聲恭喜,被大佬看上了啊。

跟成名多年的大佬比,尹希諾才是新人。新人前後賣了兩個本子出去,一個是完整的劇本,隨便大佬改,想怎麼改怎麼改,大佬說了算。第二個本子隻有一個大綱,新人帶著大綱去問大佬,有沒有興趣聯合編劇。

在崇尚編導一體的韓國,走上金字塔尖的導演都是一流的作家,他們對上小年輕,都可以開啟教學模式。尹希諾既然‘貪’,就不可能在發現兩位好老師時非得二選一,她貪心的想都要。

先賣出商業片的尹希諾在賣本子的時候跟崔東勳提了個小要求,她想跟組學習。作家本來就要參加劇本會議,崔東勳當然不會拒絕,想學就學啊,我反正要做事,能學到多少是你的本事。

搞定老師一號後,尹希諾蹲家閉關一個禮拜,在《麵具》以八百四十萬人次終映,滿世界都在誇她時,帶著她肝了一個禮拜的劇本,以半隻腳能跨進棺材的虛弱跑去找奉駿昊了。

奉駿昊很疑惑她來乾嘛,不是都跟崔東勳合作了嗎?關鍵是你這個樣子,比起來找我是不是應該先去醫院?

嘴上說著等下就去醫院的尹希諾送上自己的大綱,請大佬檢閱。這是部純粹的文藝片,探討的就是人性的微光,也是她原計劃用來給係列電影收官的前哨站。

故事簡述來說,就是一位小有才華的電影人□□蛋的世道摧殘到逐漸平庸的故事。故事的核心是,我們終有一天要甘於平凡。

奉俊昊看過大綱後對故事的出發點評價很高,但他沒興趣拍,他給尹希諾介紹了個可能有興趣拍的人。

“圈內能極其精準的刻畫人物悲劇,在無可奈何的大環境下,能把人類拍得仿若浮塵般孱弱的不是我。”奉俊昊用眼神示意她,“你想不想跟他聊聊?”

尹希諾眨眨眼,再眨眨眼,眨第三次,“您是說,李滄東老師?”

就這樣,尹希諾有了第二個老師。這位是一流的電影導演,一流的電影編劇,一流的小說作家,一流的....教授。

教授看完學生的大綱後,隻讓學生先寫著,彆著急,慢慢寫,當寫個論文,寫完了再聊論文有什麼問題。在論文寫的過程中,教授給予的意見並不多,更多是引導學生彆被自己寫的人物帶進去了,創作者更多要注重的是創作者本身的表達。

學生給自己新找的兩位老師畫風堪稱迥異,完全不搭噶。

他們從教學方式上就不同,李滄東走親和派,由於小朋友的身體不好,教授除了關注學生的本子寫得如何了,還會叮囑學生要照顧好身體。溫和派的教授好處是溝通起來很順,壞處是話不挑明要學生自己悟。悟性稍差一些的學生就涼了,這門課必然掛科。萬幸,尹希諾的悟性還行,能溝通的了。

崔東勳屬於放羊吃草,他這邊在組團隊搞項目,不是帶學生的,要正經做事。他不做任何教學指導,該怎麼做事就這麼做事,學生得自己跟上教授的腳步,跟不上也涼。尹希諾幸運的點在於,她是作家,導演還是會給她三分薄麵的,碰到劇本修改的地方,導演會給作家闡述,我為什麼要這麼改,出於什麼原因,想達成什麼效果。

教授們不止教學的方式不一樣,課程的內核也不同。

商業片導演注重如何拿捏觀眾,這是片子能賣座的核心。崔東勳的理念是,創作者要搶先一步預想到觀眾對作品的觀感,要能抽離自己,變成觀眾去判斷電影的好壞。

藝術片導演不是說不在乎觀眾但確實沒那麼在乎,李滄東認為作品是創作者對世界的觀察對自身的闡述,對天地,對萬物的敬畏。他堅持的是創作者要投入故事,隻有投入了,才能切身體會世界對自己的影響,進而用自己去影響世界。

這兩位沒有誰好誰不好的說法,他們隻是不同的領域。橫跨兩個領域的學生,力圖做到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學,然後....就進醫院了。

沒辦法,同修兩門課的學生身體太爛,她的精力支撐不了她雙|修,能跟上崔東勳那邊劇組的進度就很辛苦了,更彆說什麼還得抽時間再寫個本子去給李滄東交作業。

這天劇組會議,開會時就頻繁走神的尹希諾沒辦法集中精神,頭暈暈的,人有點恍惚。她帶著妝,彆人也看不出來她臉色是好是壞,會議上作家沒怎麼說話,大家也隻以為她沒什麼意見,一切聽導演的麼。

不咋說話的作家在會議結束要散場時扶著椅子的扶手正要站起來,半起身時一個踉蹌跌坐回去。離她最近的崔東勳疑惑的看向她,怎麼了?

尹希諾淺淺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她要悲劇了。

“吃飯我就不去了,明天可能也過不來。”

“為什麼?”

“要休養。”

崔東勳不解,“休養什麼?”

“回家睡覺。”尹希諾再歎一聲,碰到事了才發現,金手指的副作用太麻煩了,“我頭暈,沒辦法熬夜,身體扛不住。”

崔東勳掃了眼手表,剛剛過十二點算什麼熬夜,這不是正常工作時間嗎?

作家的正常工作時間是,十點前必須睡覺,還得是一覺睡到早上八點甚至於更久的那種。特殊情況下,作家甚至能冬眠,就靠睡眠滋養殘破的身體了。

最近覺得作家有點意思正想著能培養個後輩簽進工作室的崔東勳,聽說作家隻是熬個夜就進了醫院整個大無語。

去探病的崔教授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嫌棄學生,“我這把年紀都好好的,你才幾歲,熬個夜還能進醫院?”

學生很無辜,“我但凡身體好一點就自己當導演了。”

“你身體爛成這樣,安生當個作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