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二十八章(2 / 2)

這是製作方穩賺不虧的發行方式,通常隻有商業大片才能簽到這種合約。韓國市場簽這類合約的不多,主要還是圈子小,供選擇的大發行方不多,片商之間也很少會為了搶什麼電影拚到上刺刀的地步,大家相對和諧。像是大企劃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片商自己投資再自己發行,也不需要跟外部交涉。

樸建木能拿出這種少見的發行合約,看重的就是尹作家寫本子的能力,“外麵都說你不看重票房,我信你不在乎錢,你現在可比我有錢,但我覺得你在乎你的處|女|作能得到更多人的喜歡,那最能體現觀眾喜好的就是票房數字。”

“我不能保證公司會以年度項目的待遇推你的電影,但我能保證我們會儘力推你去今年的歐洲三大,這片子本來也適合往外麵衝。內容不是純粹的本土文化,反倒是適合任何文化的電影人觀賞,年紀越大投身這個行當時間越長的電影人越會欣賞你的電影,像是我,看的時候不免就想起當年,一腔熱血想要用電影改變世界的自己。這很適合拿出去參展。”

帶著錢和名譽來找新人導演的樸建木有七成的信心知名作家會答應簽下合約,尹希諾....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合約簽署後,尹導就回去蹲家寫‘欠’的劇本了,而CJ則是組團隊開始籌備發行新人導演的作品。

說起來,尹希諾這部電影能宣傳的噱頭還是不少的。

一來是知名作家轉行導演的處|女|作;二來三位女演員都很有名氣,徐睿知在電影的拍攝期間又出去兼職了一部電視劇,劇集大爆,她也就翻身了,沒人再講什麼私德,大家隻談演技。申恩慶不用說,信任她演技的觀眾一直都不少。尹汝貞更是不用談,奧斯卡是光環很多演員能吃一輩子呢。

三來麼就純粹是商業市場的運作,這是係列電影的最終篇,此係列前九部票房最低的一部也超過了六百萬人次,更有三部突破了兩千萬人次,這些票房所吸引來的觀眾,難道就不想看看係列電影的收官之作?之前幾部的主角可都在最終篇裡有出鏡哦。

電影發行這事兒啊說到底無非就是片商用儘手段騙觀眾走進影院,隻要觀眾買了票,進了放映廳,此後是誇是罵,錢都到手了,這就行了。

CJ的原計劃就是打算這麼乾,尹希諾去參加了發行會議後卻一票否決了團隊準備好的計劃,理由是她不想騙人,以及不想被罵。

重複一遍,尹希諾的作品本身是有觀影門檻的,整部片子也沒有太多能刺激觀眾眼球的畫麵,更沒有幾度反轉能讓觀眾嗨起來的劇情。藝術片所有的沉悶的、無聊的,很多隻想看個電影爽一下的觀眾所不喜歡的缺點,這部作品都有。

在這個基礎上,同係列前九部都是商業片的情況下,把喜歡前九部的觀眾騙到電影院去,那錢是賺了,電影一定會被罵,上當了啊。抱著能去看爽片的觀眾上大當了,出來能不罵?

尹希諾不想被罵,她都燒了那麼多錢了,壓根也不在意為發行再燒一點。可她燒錢不是為了討罵的,哪怕CJ給了她保底發行,讓她不用燒錢能回點血,她也不樂意。

擁有一票否決權的導演禁止發行團隊用騙的方式忽悠觀眾,團隊的人就很煩,您清高,我們得賺錢啊,項目成了我們有獎金的,您不能讓我們為您的清高買單啊。

尹希諾也知道她這個外行去指責內行的常規操作很不友好,乾脆去找樸建木溝通,我們換個方式合作吧。保底發行就算了,還是我自負盈虧,本子我依舊給你們寫,在其他片商給出同樣條件的情況下我優先選擇你們。

“我不想去歐洲了,我看東京電影節就挺好。”尹希諾講,“我們換合約,發行費我自負盈虧,成嗎?”

換彆人毀約會被追責,換成尹希諾,樸建木還真拿她沒辦法,不看當下看以後啊。到底還是勸了句,“我看過你的發行計劃,沒問題的,你擔心的是觀眾感覺上當受騙,但我們也不會可以宣傳它是商業片啊。

“說句不太好聽的,你如果隻是想聽到誇獎,那我們完全可以讓全網都是誇你的人,無非是找人發帖而已,這能有多難。你想看到的是真實的評價,那真實的評價就不免有人誇有人罵。李滄東都有人罵,不可能有人誰都喜歡的。””

尹希諾知道啊,她很清楚被非議是表達者的宿命,所有的創作者都得麵對當作品投入市場後,每一個觀眾所看到的‘哈姆雷特’都是不同的。可她還是想堅持儘可能被罵得少一點,至少彆有大麵積的嘲諷,吐槽她騙人。

“我下一次當導演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後了,很可能這就是我唯一當導演的電影,我想讓它彆沾惹太多跟電影無關的東西。”尹希諾伸手給他倒了杯酒,“是我的問題,我加一部劇本,四個本子,能談嗎?”

三個本子就能談,四個本子那就更能談了。

重新簽下的合約重新談發行計劃,這次就完全是符合導演所期待的,藝術片的運作方式,主要看作品質量,以及儘可能多去刷獎。藝術片就彆期待票房了,期待一下版權販賣吧。

藝術片在隔年秋天拿到了東京電影節的入場券,這次尹希諾是在拿到提名後跟樸秀元一起飛的東京,她們倆都拿到了提名,尹希諾算是兩部作品都有提名,一部是她當導演的,另一部是她當作家的。

這在東京電影節也算是個新紀錄,國內不少媒體都追蹤報道,國內也有不少觀眾都期待尹導的電影上映,為了這個還有人特地飛東京去參加電影節指著一睹為快。

《電影》在東京電影節上首映,首映記者會上的記者們都很給導演麵子,沒有問這部電影之外的其他問題。類似另一部也即將首映的電影如何什麼的。

尹希諾此時就真的是不緊張了,好似那場意外的試映會之後她就沒有在緊張過,隻有一種既然如此就這樣吧的坦然。就連收到《電影》入圍東京電影節的消息,她好像也沒有多興奮,更多是有種,大片商的資源是真強的感慨。

世上的事大約都是一通百通的,走到她這個位置,尹希諾很清楚,所謂的獎項,當然也看電影本身的質量,但還有很多跟電影質量無關的公關操作。這方麵就看發行方的本事了,CJ還是很有本事的,值得信任。

今年東京的冬季依舊很冷,電影閉幕式的紅毯,尹希諾還是一身休閒裝挽著樸先秀的手,跟逛街一樣走完紅毯進到內場。今年這一老一少都很放鬆,哪像是來等待頒獎的,跟參觀遊玩一樣。

台上在頒獎,台下的兩位女導演在聊明年的計劃。

樸秀元跟尹希諾說,“我真得退休了,精力都撐不住拍大夜。我年初拍大夜,差點直接送醫院,給不少人都嚇到了。到底老了,得把位置讓給年輕人了。”

年輕人想了想,“我有個新本子的想法,你不拍的話,我去找彆人了?”

“找彆人吧,我是不行了。”樸秀元嘴裡說著她這把年紀就應該安享天倫的話,卻忍不住好奇,“那個本子講什麼的?”

“你聽過救星孩子嗎?”

“什麼意思?”

尹希諾給她解釋什麼是救星孩子,再大概說了有一個家庭為了救大孩子而生出兩個孩子,最小的那個成為救星的故事。故事讓老人家唏噓,不為孩子,為孩子媽。

已經當了奶奶的樸秀元跟‘孩子’講,“那個媽要是知道女兒飛機失事,大約也活不長,她一輩子都圍著孩子,接連死了兩個,她還怎麼活。”

微愣一瞬的尹希諾垂下眼瞼,“不是還有一個呢。”

“你不懂,不是這麼算的。”當過媽的告訴丁克一族,“有些母親想得開能為還活著的孩子努力撐下去,有些母親想不開,她的心跟著走掉的孩子死了,哀莫大於心死,她還怎麼活。”

“大女兒是她心頭肉,畢生所愛。小女兒是她的心尖血,畢生的愧疚。心頭肉被挖了,心血也流乾了,她是還有一個孩子,可那個孩子不足以支撐她活下去。那是個很自私的母親,但她的自私不止是為自己,更是為孩子,人性本就是複雜的動物,自私是我們的天性。”

樸秀元說著歎了口氣,轉瞬就講,“你要找誰拍,要不我們再合作一次?”

本來還想反駁的尹希諾一下就笑了,“你不是要退休。”

“退休麼,什麼時候都能退啊,先拍了再說。”

先拿獎再說,台上有人頒獎了,叫出的名字是樸秀元。

那個名字通過喇叭傳遍會場時兩位女導演都是一愣,整齊的抬頭望向舞台。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好有攝像機在拍她們。尹希諾最先回神,用力推了下樸先秀。老太太以跟她年紀絕對不符的矯捷身子,彈坐而起,捂臉尖叫,宛若激動的少女。

會場內安靜一秒,驟然爆發轟然的笑聲,掌聲更是響亮,尹希諾也是大笑著起身,推著樸秀元示意她快上台。

樸秀元轉身就走,都走出七八米遠了,不知為何又小跑回來拽起尹希諾。

“乾嘛?”尹希諾扯著她不動。

樸秀元更用力的拽她,“趕緊的,頒獎呢!”

兩人在鏡頭下拉拉扯扯上了台,一起上去的。底下的掌聲不停,哄笑聲也沒停,主持人用英語調侃,你們是要共享一座獎杯嗎?

老太太還真這麼想,她拽著尹希諾硬是給她拽上去了,小年輕不敢大力反抗,怕弄傷她。

東京電影節,在國際市場,是遲暮的老年人,隱約被這個時代拋棄了。東京電影節依舊是亞洲電影人的盛典,是年輕的導演們在還不能判斷自己是否有本事衝擊歐洲市場時,最適合的去處,至少競爭壓力小。

影視業,一代新人換舊人,更新迭代的速度之快,行內人的壓力從來也沒小過。

象征著兩代電影人的女導演們,一起站在領獎台上。

樸秀元一手抓著獎杯,一手摟著尹希諾,對著畫筒說,“請允許我為大家介紹,我身邊的這位就是我獲獎電影的作家,她同時也是入圍‘評委會特彆獎’作品《電影》的導演,尹希諾。”

底下響起掌聲,尹希諾被迫衝台下微微鞠躬,她還是不懂,老太太把她拉上來乾嘛。

老太太把她拉上來的目的很簡單,“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早就退休了,我這個年紀還在堅持,是她在堅持,她跟我說,我有個好本子,如果您不怕,我就去找彆人了。聽聽,一個好本子,哪個導演舍得錯過?”

在座的導演們發出善意的哄笑,台上的老導演繼續說,“跟我同年齡的這一代都是老人家了,我們這些老人家也曾年輕過,也都聽過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不知道還有幾位記得,我曾說我的作家跟我說,六十歲是第三個二十歲,她就是那個作家。我曾經在這個領獎台也說過,我將永遠年輕。”

“我們都知道,我沒辦法永遠年輕。我們也都知道,世界永遠屬於年輕人。我這個老人家想謝謝新時代的年輕人們,你們在繼續我們的夢想,未來有一天,我們的身體不在了,我們的作品會成為你們的教材或者你們懷念我們的方式,到那時,我希望你們也能像今天的我們一樣,攜手站在舞台上,享受我們的殿堂。”

樸秀元把獎杯送到尹希諾麵前,“這個世界和這座獎杯,都不止屬於我,它屬於我們。”

炫目的燈光下,年輕的姑娘呆呆的接過那座獎杯,被年邁的女士托著手臂,一起舉起那座獎杯。獎杯之下的會場裡,是起立歡呼的觀眾們。

不對,是組建了整個電影世界的參與者們,他們和台上的一樣,擁有這個世界。

這一屆的東京電影節成了電影人的盛會,這一年對於新人導演尹希諾來說,也有個盛大的收尾。

身為導演的尹希諾沒有拿到獎,她被很多頒獎禮提名,但她確實沒有拿到過一座獎杯。她在青龍拿到了最佳劇本,在大鐘收獲了屬於團隊的最佳電影,但她沒有拿到任何關於導演的獎項。

業內對此沒有任何輕視的地方,連苛刻的媒體都鼓勵新人導演來日再戰。青龍頒獎禮結束後的慶功宴上,很多人跟尹希諾說,要繼續拍啊,你真的是有天賦,彆浪費了你的天賦。

買票看了《電影》的觀眾們同樣是鼓勵居多,偶爾一些說電影一般的也會補一句,以新人來說非常不錯。

對了,《電影》票房成績很一般,哪怕是跟同為藝術片的其他同期作品比也還是一般,低到可憐,十萬人都沒過,按照作家過往作品的戰績,對比太慘烈了。

說到作家的作品,尹作家今年又出了一部新作品,上映當天就刷新了過往影史首映票房記錄的作品。這部作品所打破的記錄,依舊是作家的作品所創造的記錄。

青龍的慶功宴結束,抱著最佳劇本獎杯盒子的尹希諾正要往停車場走,路上碰到崔東勳,老哥哥問她,以後還拍不拍電影?

“隻獲得提名沒拿到獎是不是很失望?”崔東勳哄著她,“不是你的問題,今年的新人太強了,你運氣不好。”

尹希諾才不接受這種安慰,“誰跟你說我沒拿到獎。”舉起裝獎杯的盒子,“這不就是。”

微愣一瞬的崔東勳笑出聲來,“看來以後你打算專心當作家了?每年都有斬獲的大作家~”

大作家收回胳膊把獎杯抱在懷裡,抬起小下巴,讓貧窮的導演了解一下,“我可不是等著片商召喚才能拍電影的,我有的是錢能自己拍,今年不行,就明年啊,遲早有一天,我會拿到獎杯的。”

再度愣住的崔東勳朗聲大笑,“好樣的,就是要有這個信心,遲早有一天,你也會成為被後輩仰望的導演。”

目前還沒有多少後輩的新人導演,在前輩麵前可傲氣了,等見到了老公,把屬於作家的獎杯往他懷裡一塞,很是不爽。

“今年評委的眼光都有問題,為什麼我不能獲獎。”往四字頭奔的尹女士還是個會跟‘男朋友’撒嬌抱怨的小姑娘,“《電影》哪裡不好了。”

老公抿唇失笑,把老婆的獎杯放到後排,再側過身親親他的少女,寵著她。

“他們肯定瞎了眼,你就是最好的。”

尹希諾噴笑一聲,勾著他的脖子親了口響的。

“就是,我是最好的!”

最好的,獨一無二的,誰都不可代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