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九章(2 / 2)

曹矽賢微愣一瞬,尷尬道,“我估計整個市場沒有人不知道你們家的事,你姐姐是護士對不對?按照我媽的說法,他們醫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們家的事了,還差點給你們家捐款呢。”

李永熙.....“哦。”

一整個市場,一家醫院,兩個人流量巨大的地方在傳播的狗血劇,其中還牽扯到知名人士,這種八卦怎麼可能隻有路人知道呢,必須上新聞啊!

李永熙陸續接到一堆記者的電話號稱要采訪,還有記者說,他們可以在采訪裡貼上捐款信息。李永熙本想全部拒絕,猶豫一瞬,以子不言母之過為理由,把親媽的號碼給出去了,讓記者們去攻陷善美。

當初《永熙》上映,非常多記者想采訪善美,在首映禮的記者會上母女倆鬨了一出後,想要采訪母親的人就更多了。但善美都拒絕了,永熙也是一言不發。

現如今,永熙還是一言不發,善美卻接受了媒體的采訪。采訪的核心觀點就一句話,到底是我母親,我能怎麼辦呢。

在善美接受采訪前,金子惠給李永熙打來了電話,用善美的手機,問永熙,我覺得你媽還是得接受采訪,與其讓其他人瞎編,不如我們自己編,還能賺點錢,多好。

李永熙聽完半天沒講話,就說了句,“媽媽願意嗎?”

“你媽那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屁的人,你問她?她能跟你說願意嗎,她就會跟你裝死!問半天問不出一個字!可她是你媽,事是她惹出來的,她憑什麼縮著,這事兒就得她解決!你聽我的,你們娘倆這回都得聽我的!我是看出來了,讓你們弄,能磨嘰死!不就這麼點事麼,那老太太能翻天啊!我來!”

金子惠做了多少李永熙不太清楚,她隻看到了隔天的新聞,社會版和娛樂版都有。好幾家報紙都報了,有走悲情路線的講述電影裡‘永熙’的一生在現實中還能更慘;也有走看熱鬨路線的,以天才導演悲催的家世來佐證,苦難是培育藝術家的土壤,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苦水裡泡大的。

這些報道裡故事的走向都是曹矽賢從‘姐姐’那聽來的走向,一家子為了照顧好老人,已經傾其所有,不接受任何大眾捐款,家裡哪怕撐不住了,人活著也得要個臉麵。按照故事曲折離奇的程度,再有名人效應疊加,新聞連熱搜都上去了。

廣大網友在吃這個瓜時,立場還蠻混亂的。他們除了在同情李永熙是真的慘非常一致之外,其他各有立場。有人覺得外婆和母親都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對待子女上都有問題,都不配給人當媽;也有人覺得,她們隻是太可憐了,可憐到這個份上還說人家可恨,那就太過了。

還有中立派,認為隻要不牽扯純然的無辜受害者李永熙,這兩人根本無法判斷誰對誰錯,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網友瞎折騰什麼?當然也有激進的,讓兩人乾脆一起去死,彆把好好一個前途無量的天才拖累到前途永無寧日,那才是真正的罪孽。

新聞爆了,熱搜上了,劇組裡的工作人員最近看著女主角的眼神都帶著八卦以及憐憫。孩子是真慘啊,慘絕人寰的慘。

金永州在這天收工時打著請客吃飯的旗號,帶著團隊聚餐。酒桌上,導演問女演員,要不要幫助,錢麼,他不多,但多少能幫點。這話,在今天,李永熙至少聽到不下二十個人跟她暗示過,大家都照顧她的自尊不明說,但跟明說沒什麼區彆。

今天,李永熙接到N個電話和N條短信,都是來暗示可以支援一點的。連已經申請破產的樸保劍都專門打電話來,說他還是有點存款的,確實不多,但他現在也沒有用錢的地方,如果妹子不嫌棄太少,他也想儘一份心。

此事引發了一個頗為神奇的後續,李秉憲和奉俊昊一起來劇組找李永熙。

前者很有大家都是苦孩子出身的同病相憐的感覺,講說誰都有日子難過的時候,有需要就開口,當借的麼,未來還長,到時候再還唄。李秉憲還說,這錢不急著還,也不用覺得有負擔,想著人情什麼的,隻是交個朋友而已。朋友麼,有來有往。

後者直接帶來了兩張支票,一張是導演協會給的,特批的無息貸款,什麼時候還都行。按照奉俊昊的說法,真沒錢就一直拖著唄,拖個十年二十年的,都行,不著急。另一張來自電影振興委員會,官方部門,直接給錢,沒有任何要求,不用還。

這兩張支票呢,名義上都是支援新人導演下一部電影的拍攝,理論上新人導演的下一部電影,在收下這兩張支票後,導演協會和電影振興委員會都算是資方,要是賺錢了得分賬,虧了....就虧了啊。

“藝術片想賺錢多難我們都知道,這錢裡大頭是李滄東出的,他要不是怕直接給你錢不太好,也不會從導演協會繞一手。”奉俊昊讓後輩放輕鬆,前輩們都在呢,怎麼都不可能看著天才隕落,“不過你要是覺得考公更安穩,也不用有負擔,當檢察官挺好的,電影當個愛好唄,這錢等你發了工資再還給協會都行。”

李秉憲在邊上拆台,“什麼叫當檢察官挺好的,當檢察官不比當電影導演好!”笑看小朋友,“你彆聽他瞎說,能去當檢察官就是最好的,搞不好以後我們還有事得找你幫忙呢。”

“你才是不要張嘴就扯。”奉俊昊讓他閃開,對李永熙講,“隨你心意,你還想拍電影就拍,不想拍了,就不拍。你才多大,我在你這個年紀,想法一天一個變。就是得離這種說是要讓你公權私用的人遠點,他的錢咬手你可得想清楚再收。”

李秉憲給氣笑了,“我也是來幫忙的好不好!”

非常多人在看到新聞後願意伸手拉李永熙一把,他們有些人確實是出於憐憫,但更多的人是出於對天才的信心,這叫提前投資。雪中送炭的恩情,永遠大於錦上添花。天才導演哪怕在導演領域就是個流星,隻有這一部佳作,她在自己作品裡展現出的演技,也足以讓業內願意提前投資。

天才本人拒絕了所有投資者和好心人的捐助,理由是新聞誇張了,沒到那一步,她還是有錢的。至於大家是信她的解釋還是信小姑娘自尊心比天高,都無所謂了,人家不收錢不可能硬塞啊。

從這天開始,李永熙一直在劇組沒有出去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打電話給她講述事情進展到哪了。通話記錄裡,利特排第一,金子惠排第二,曹矽賢排第三。

哲秀?這家夥還在生氣,玩冷戰呢。

利特是新聞上稍微有點動靜就會給李永熙打電話,愛豆是最清楚輿論是把雙刃劍的人,一個操作不好很可能腹背受敵,所以盯得很緊。金子惠主要講得是,家裡真實的情況,老太太已經送到療養院了,家裡也排好了班,一個禮拜去見老太太兩次。

曹矽賢比較特彆,這位是八卦小能手,同時兼顧隊長監控輿論的功能和從親媽那聽來的,市場裡關於李家的八卦進度。順帶給自己找了個中文補習老師,偶然得知李永熙中文很好,會磕磕絆絆的跟她用中文講八卦。

李永熙對此的態度是,順其自然。電話都接,回應都沒有。三方其實都好奇她的想法,她給金子惠的回答是,隻要媽媽覺得沒問題,她就沒問題。給利特的回答是,讓他安心,不會出問題的,她先是導演後是演員,未來還可能成為公務員,媒體不會太過分的。

至於給曹矽賢的回答麼.....

“你說實話,比起擔心我,你其實更多是想找個中文陪練吧?免費的那種。”

曹矽賢一臉冤枉,“今天我請客,這可是韓牛,哪裡免費了?”我付了學費的!

叼著‘學費’的李永熙嗤笑一聲,“所以你果然是更需要一個中文陪練。”

訕笑著給她夾肉的曹矽賢也沒有不承認,“這不是你自己不在意麼。”笑問她,“我覺得你不在意這些事,難道我感覺出錯了嗎?”

李永熙垂眉笑笑,吃肉吧。

永熙確實不在意,不在意輿論的紛爭,她碰到過更大的亂子,當初真假太子的戲碼鬨得不比現在大。永熙也不在意外人的憐憫,她在還沒有進入這場遊戲時對這類的視線就無感,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總不可能突然覺得被憐憫是羞恥的事。

永熙更不在意,那些打著憐憫的旗號其實是來事前投資的人,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也多的是人衝著能在他身上得到好處而湊過來啊,世道就是如此,沒什麼可在意的。

永熙隻在意善美,她迄今為止沒有接到母親的電話。她迄今為止接到的所有‘家裡’打來的電話,都是池家的那兩位女士打來的,金子惠打的最多,但善美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她,哪怕是用善美的手機打到她手機上的電話,也是金子惠在講話。

這麼些,善美很少給永熙打電話,極其少。除非碰上不得不打電話的事,比如永熙撞破了善美的新情況,讓當下無法解釋的善美,隔了許久再給在外地拍攝的永熙打電話解釋,發生了什麼事。

這對母女的溝通一直有問題,藏在水麵下的問題。在平凡的日常裡,兩人見麵時是看不出來的,至少她們雙方都沒覺得那有什麼問題。但在特殊事件中,在外人的眼中,母女倆的溝通,問題很嚴重。

六月中旬,多災多難的電影總算殺青了。拎著行李回家的李永熙,見家裡沒人也不奇怪,回房間收拾好行禮就坐在房間裡看書。下個月她就要考第二輪了,雖然這些書她都快倒背如流了,但這不是溫故而知新麼。

晚上九點多,門外隱約有了點動靜,李永熙想著媽媽差不多回來了,就起身出去。兩母女看到對方就是笑笑,母親說一句回來了,女兒點點頭,也就沒了。

打過招呼後,李永熙原地站了一會兒,大概一兩分鐘,等著媽媽要不要跟她說什麼。媽媽也在等她要不要問什麼。兩個人都在等,兩個人都沒等到對方開口,兩個人都在沉默了一兩分鐘後開口了。

母親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女兒說,“吃過了,我回去看書?”

“好,早點休息。”

“您也早點休息。”

這就是這個家平凡的日常,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偶爾會有一些電視機的聲音,也就這樣了。

隔天,一大早,李永熙剛洗完澡出來,就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疑惑的往門廳走,難道是媽媽出去了?是金子惠來了。

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金子惠一進門看到李永熙就叫,“哎一古~你可算回來了!你媽昨天打電話給我說你回來了,要不是太晚,我昨天就過來了!你說你媽也是,知道你今天回來也不給你準備點吃的,我昨天死催活催讓她提前回來,她死活不願意,你說說她,你不在成天惦記,回來了又悶不啃聲!”

金子惠還是風風火火的金子惠,從進門就操著大嗓門絮叨,嫌棄當媽的悶,吐槽這個家沒她不行。這邊趕著剛洗完澡的女兒趕緊回房間換衣服出來吃早飯,那邊催著當媽的趕緊的啊,我這燉了雞湯帶過來的,快給孩子弄好。

兩母女這一大早被安排的亭亭當當,李永熙被按在椅子上時都有些恍惚,她仿佛是到彆人家做客的。

主人家一邊給她撕雞腿,一邊把桌上的小菜都往她麵前挪,嘴裡連說好幾遍瘦了,再事無巨細的把之前已經在電話裡跟她說過一邊的外婆的安排,重新說一遍。偶爾會跟另一位客人搭腔,說點,我說的對吧,我安排的好吧,等等,也不用對方回答,她反正能自己接著往下說。

這一整個早上都是金子惠在說,對坐吃飯的兩母女格外安靜。

飯吃的差不多了,金子惠邊起身收拾東西,邊問李永熙,“你要不要去看外婆?”

李永熙剛要回答,下一句就聽到,“要我說你就彆去了,那邊挺好的,該有的都有,醫生護士都靠譜,我跟貞珠找了好幾家選中的,價錢是有點貴,但人家貴的有貴的道理。”轉向當媽的,“你說呢?”

同樣是剛張嘴要回的李善美連個音節都沒吐出來,就看她轉向了女兒。

手上已經麻利的把碗壘起來,還很順手從李永熙手上抽走了筷子的金子惠講,“你媽說行,你彆去了,在家休息吧,忙那麼久呢,就應該休息一下。”

唱了一早上獨角戲的金子惠,隻有一句話是必須要得到答案的,“中午想吃什麼,我來給你做,你媽要看店,我擺弄不來那些書,人家問的我也不知道,你也嘗嘗我的手藝,成嗎?”

李永熙....不知道要回答哪個問題,乾脆點頭。

“說話呀,點什麼頭,吃什麼?”金子惠轉身抱著碗往廚房去,“排骨吧,給你燉個排骨補一補?”

李永熙覺得自己不用說話,哪知對方突然轉身,“你倒是給個回答呀,真不愧是你媽的女兒,問半天沒一個字,怎麼就那麼悶,你們倆在家要是沒有我,該不會不說話吧?”

再度不知道要回答哪個問題的李永熙愣住,金子惠很是嫌棄,“說呀,排骨吃不吃?還是,讓爸爸給我們留個螃蟹,我蒸雪蟹給你吃?可那個現在不是時節,冷凍的又沒那麼好。鬆葉蟹還是十月份最肥,你再等兩個月,我做的蟹黃醬全家都說好的,我跟我媽學的老手藝,你肯定也喜歡。”

又被一頓輸出的李永熙都懵了,茫然的看著對方。她現在是要回答,吃不吃雪蟹嗎?

一直很安靜的善美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她喜歡吃烤肉,肥瘦相間的五花。”

“早說啊!給你烤牛五花吃!咱們難得吃一頓,吃好的,韓牛!”金惠子滿意了,再度扭回頭去水池,很快就想起了水聲。

小房子,廚房和餐廳是連在一起的,沒有隔斷,也沒有講‘悄悄話’的機會。主人家已經在洗碗了,客人們對視一眼,安靜的起身。

媽媽往門外走,她要去開店。女兒慢悠悠的跟著,好似是送她出門。

門關上了,母女倆非常有默契的都鬆了口氣。那口氣吐出去,反射性看向對方,又都笑了。

李永熙掩嘴輕咳,再問母親,“她一個人洗碗可以嗎?”

“我想過幫忙,她嫌棄我做事太磨嘰。”善美歎氣,“其實她弄得太馬虎,我都忍不住再弄一次。”

知道媽媽有點潔癖的女兒再問,“你敢再弄一次嗎?”

“不被她看到就行。”膽子很小的媽媽慫慫的回。

這一問一答,兩人又笑了。

這次沒有壓下笑意,而是輕笑出聲的永熙問善美,“我什麼時候改口叫嫂子?”

善美抿唇笑笑,隱隱有些羞澀,“等你考完試,說好了的,等你考完試,考上了,就是雙喜臨門,可以一起慶祝。”

因一直等不到答案而壓在胸口的鬱氣霎時間全散了,散在這個有些呱噪的晨光裡。

“善美。”

“嗯。”

“你喜歡他們嗎?”

“喜歡。”

“那要幸福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