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或者說是兩年前《最後一公裡》以十萬美金的價格賣去海對岸的時候, 身邊的人給韓沐妍傳達的信號都是她已經站上了一個新台階。比如吳賢仲，五五開的價格都報出來了，電視台都願意打破傳統, 那韓沐妍自然以為自己多少算個人物，哪怕隻是個小人物，也是在這個圈子裡叫得上名號的人物了。
可現在看，那時候她頂天了算剛剛入門。因為, 現在, 她才算站在門內了。門內的風景很特彆，整個圈子都奉行宇宙的儘頭就是公務員的特彆。
大陸審核過了，SBS也開啟宣傳模式, 距離《匹諾曹》正式上線還有一個禮拜, 兩方的宣傳同時打出去。以業內版權售出最高價的名頭為主要宣傳方向, 來佐證這部劇非常值得期待。觀眾們在期待劇的時候, 韓沐妍在思考, 她很可能從來沒有了解過韓國電視圈，這個圈子裡的人好....奇葩。
韓沐妍最近挺忙的，準確的說, 從項目賣出去到組織自己的慶功宴中間門休息了幾天陪媽媽之外, 她就一直在忙。要乘勝追擊啊，東風已來，她不乘勢翱翔還等什麼時候。什麼享受勝利的果實, 忙碌於新項目的組建就是她在享受勝利的果實。
忙碌的韓沐妍身兼兩個身份，一是作為製作人為新項目搭建團隊, 二是作為社長為自家的小作坊招兵買馬。
韓社長現在有錢了，外界隻知道她項目賣了六百萬美金還得分SBS一半，按說是連本錢都沒收回來, 整個項目她全資啊，SBS又沒出錢。不少人都以為她得等到項目上線之後才能按照廣告商（中插廣告）和後續版權賣出來談盈利。倒是沒有人想過她會虧錢，劇上線之前就已經收回了一半成本的劇是不可能虧錢的，隻有賺多賺少的區彆。
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韓沐妍入賬的數字非常大，比如也跟著分了不少錢的文東善。
韓PD是個搞錢的小能手，業內排斥事前製作還有一個核心原因是，除非項目前期就能談到各大廣告商讚助，不然中途項目爆了，他們再想給揮舞著鈔票的廣告商搞劇裡的廣告就沒辦法了，這多悲催，有錢都賺不了。
會搞錢的韓PD玩了個花招，多少有點得罪人的方法。她把市麵上幾家大品牌的商品以及他們競爭對手的商品，都已經先期插|入了劇裡，還都不是關鍵劇情，反而是切了那段畫麵也不會對劇集有什麼影響的情節。類似男主開車去見女主的路上，開的什麼車，給車標，給特寫。這段掐了也就掐了，根本不影響後續。
而這些畫麵就是韓PD在新聞爆出‘三十萬美金’的天價版權合約後，作為公關禮物帶去見各家品牌方的籌碼。品牌方如果願意給麵子，想要參與這部兩國同期上線的神奇作品，就得出遠高於國內市場價的讚助費或者說是廣告費。兩國觀眾都能看到的廣告呢，那要價當然要更高啊，宣傳力度不一樣麼。
如果品牌方不願意給麵子呢？那就用對家的商品。
一如當初韓沐妍跟吳賢仲說的，手機麼，三星不讚助還有索尼，怕什麼。
報價高到堪稱搶錢的韓沐妍去談讚助完全不慫，但旁觀她搶錢的文東善難得慫了，妹子你是不是有點過於囂張？
“樂天雖然沒有三星那麼厲害，但也是霸主啊，我們台都得哄著的，你跟他們的人玩威脅？”同她一起來開會的文東善，望著被客戶‘砸’上的玻璃門，唏噓一句，“你以後不準備在業內混啦？”
韓沐妍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囂張，她還嫌棄市場太小能宰的大戶不多，這要是換到‘老東家’，“五億而已，要價高嗎？我們可是兩國同時上線，他們又不是在大陸市場不需要宣傳。”
“一億都是天價了，你好意思講五億不高。”文東善轉回頭，真心好奇，“你就不怕他們把你列入黑名單？”
“上黑名單就上唄，現在市場我是獨一份，想咬這塊餅就得砸錢，我三星都簽下來了還怕他們？”韓沐妍現在完全不慫，底氣可足了，“要不說人家是老大呢，給錢就是爽快。”
想起‘老大’外宣科長簽約時那張漲紅的臉，文東善對格外勇猛的後輩豎起拇指，以示敬佩，順帶一說，“你想沒想過回來？”
韓沐妍楞了一下，“回哪？”
敲了下桌麵的文東善說還有哪，“台裡啊。”
早前得約廣告主喝酒還得敬酒的韓PD現在約人都是到SBS會客室談。
韓沐妍看看被敲的桌子再看看他，很是疑惑，“回SBS？”我哪想不開要回來？
她的表情讓文東善也很疑惑，“不然你要去MBC嗎？還是KBS？”
正想說我為什麼非得三選一的韓沐妍突然想起吳賢仲讓她去TVN，遲疑片刻，好奇道，“你為什麼認為我想回電視台呢？”
默認電視台就代指‘我們台’的文東善不解，“你不是已經在籌備新項目了麼？”
“所以？”韓沐妍沒懂，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所以你不回台裡要怎麼拍新項目？”
“自己拍？”
“......自己拍？”
文東善堪稱驚奇，“你要再獨資一部？瘋了吧！”激動的扒著桌麵湊近她，“我當你是自家妹妹才跟你說這話，你不能指著靠運氣過一輩子，彆成天想著賭啊妹妹！你這次賭贏了那是僥天之幸，天大的幸運！趁著運氣還在，儘早想好退路才是正途！”
“你聽我的，來台裡才是正途，要是看不上我們常年虧損，也看不上MBC，那你去國台（KBS）也行啊。我承認，我們跟MBC不能比，他們每年有政府撥款，我們都算民營了。可台裡有我呢，你到我這邊來，不說三年五年的，最遲十年，你一定能做到我這個位置，我跟你保證！”
多少帶著一點私心但確實沒有惡意的老哥哥苦口婆心的勸妹妹清醒一點，“你說你要是個富二代，錢砸水裡隻能聽個響，都是千金難買你樂意。可你都說了你純靠自己打拚，那做事怎麼能不給自己留後路呢？《匹諾曹》賣出高價真就是天時地利缺一不可，你比我清楚你賣的就是獨一無二，不是那部劇真值這個價。”
“獨一無二商品隻要賣出去了，後續跟風的就絕不會少。台裡都已經在研究要不要勒緊褲腰帶拍一部事前製作賭一把，這還是因為我們沒錢，大家都很謹慎怕出問題才隻是在討論能不能成。你去KBS打聽打聽，他們這樣的項目說不定都要上馬了，你的獨特性沒了知道麼，最大的賣點沒了，你拿什麼跟電視台拚？”
“你能找到的作家我們都能找到，你能搭建的團隊我們隻會配置更高，哪怕是所謂的大陸人脈。有三十萬美金的天價打底，你信不信圈內現在所有人都在盯著那邊，你一個人趟出來的路子能比得上我們三家電視台？”
“聽我的，彆賭，彆被一時名利迷了眼。你也就是年紀小沒聽說過我，早年哥哥也很囂張的，我才是正經的二代。”如今勉強算個一代的文東善真心勸她，“但你看我現在，信我，背靠大樹好乘涼。什麼獨資，那叫賭命！你有幾條命夠賭？”
這番話給韓沐妍說楞了，這番話也讓韓沐妍理解了為什麼吳賢仲突然發神經說什麼當公務的事。這番話還讓韓沐妍腦袋上冒出一個碩大的燈泡，瓦數超級亮，都能閃瞎眼，這是她的機會啊！
兩國市場最大的區彆就在這番話裡。海那邊不談，韓國是個鬥獸場，大魚吃小魚，小魚隻能等死，連蝦米都沒得吃。因為蝦米根本無法獨立存活，還沒長大到足以給小魚果腹，就先自己把自己餓死了。
韓沐妍之前還疑惑過，韓國影視工業那麼強大，在世界範圍內都拍得上號，怎麼就能被寡頭壟斷呢，不是應該欣欣向榮麼。大市場才能養活各類小而美的團隊啊，小市場是養不活遊離於主流之外的人群的，藝術搞得再漂亮，賺不到錢都得餓死。
彼時韓沐妍以為是她所處的時間門段，韓國的電視圈還沒發展起來，確實還隻是個小市場，才會如此。至於發展起來之後的生態如何，她也沒怎麼關注過。
可這番話一出，韓沐妍就懂了，這邊的市場壓根就發展不起來。
按照事前製作的方式拍成一部電視劇壓在手上再找賣家，就算再扣，團隊再垃圾，起碼也得保證有二十億製作費打底。人員工資、拍攝費用，這些錢都得先結算，不給錢誰跟你玩？
二十億，對那些所謂的富二代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大錢。可在十億就能在首爾江南買棟公寓的韓國來說，這對普通人而言，就是一筆巨款！老實打工要攢一輩子都未必攢的出來的巨款。
十億都是一筆巨款，二十億就更彆談了，普通人怎麼敢拿出來賭？那就是文東善說得，賭命，輸了就隻能從天台上跳下去，以命換運。
二十億，是青銅團隊的價格。想要出好劇，就要有好作家，好團隊，好演員等等，這些都要錢堆出來。那些錢，又從哪裡來呢？普通人連十億都掏不出來啊。
韓沐妍獨資的《匹諾曹》製作費七十億，真算實數，其實不到六十億，還有預留的十億宣傳費。彼時她拿這筆錢出來在彆人看來就是賭命，逆天豪賭，這也是文東善驚奇她該不會是個富二代的原因，否則她怎麼敢這麼賭？這也是跟她聯係的所有部長都很理所當然的認為，她的項目必然是跟某一家電視台合作，而不是什麼獨資。
七十億光是存銀行吃利息都夠她富富裕裕過一輩子了，哪來的膽子賭什麼獨資？
為了掏出這筆錢，韓沐妍把從神獸身上賺來的錢都砸進去了，還在前期進賬不夠的時候用王女士的花店地產做抵押從銀行貸款。當時她也覺得自己是豪賭一場，可要是按照文東善的理解，她這種壓根不算賭，這叫找死。
韓沐妍理解裡的豪賭是這部劇如果沒趕上好時候，她大概率是不賺不賠，但消耗的時間門沒賺到合理的報酬，這就是虧了。她敢賭是對自己的項目有極大的信心能成功，再誇張點那就是信心充足她一定能把劇賣出去，不可能砸在手上。
但普通人是沒有這樣的信心的，哪怕在這行混了小二十年的文東善有自己的劇能賣出去的信心，也沒有賭命的膽魄。
驀然發現自己在外人眼裡搞不好是個賭狗的形象，韓沐妍也是很驚奇的。更驚奇的發現，這場穿越給她帶來的真正的好處，都不是什麼‘預言家’的前瞻性，而是常年遊走於大市場所培養出來的思維慣性。
在韓國，電視台能聯合成為整個行業的寡頭是因為他們真的沒人敢惹，普通人沒膽量招惹，富二代沒必要招惹。前者就是文東善的想法，與其拿命賭一個可能性，為什麼不接受背靠大樹好乘涼。後者天然自帶大樹，完全可以在電視台橫著走，大家一起發財不是更好麼。
而韓沐妍的思維慣性是，電視台有什麼好怕的，這家不行換一家啊，那麼多電視台呢。就算是韓國搞什麼寡頭壟斷，大佬也是三家電視台互相製衡而不是一家獨大，何況有線台也是電視台啊，也是能交易的，錢給得少而已，又不是不能合作。
因此，當韓沐妍發現，她已經向市場證明她賺錢的能力卻還是被電視台的聯盟軍壓一頭的時候，她就果斷拋棄了加入正規軍，好背靠大樹隨便乘涼的想法，打算獨立行走，打遊擊也不是就活不下去。
先苟一波，猥瑣發育，高築牆、廣積糧，名人名言！
《匹諾曹》賣出了天價，滿天下都在誇她牛逼起來了。韓沐妍卻還是打算苟一波的，她自認為要快速組建新項目就是在苟，至於砸錢組團隊也隻是苟的方法之一，並非代表她就囂張了。她都不認為她倒逼廣告主給錢是囂張，這就是正常商業手段，不樂意你彆給啊，我去找你對家。
可文東善說，你現在已經囂張到敢賭命了。韓沐妍就懂了，這個市場沒人敢賭，而她這個敢賭的，贏麵比所有人都大！
韓沐妍確定了，隻要她比所有人都能抓住轉瞬即逝的時間門，她很可能會創造出市場上第二個獨一份。
目前已知，SBS和MBC都處於虧損中，賬麵上的錢不多，不敢隨便賭。這種大公司商量一件事拖個一年半載都有可能。KBS會是她最大的競爭對手，但KBS也沒那麼快就能組好團隊，找到願意背鍋的領頭人沒那麼容易。
事前製作既然對韓國市場來說是一個新玩意兒，就代表負責帶領新項目的人，必然是KBS的高層。那個人是要負擔項目未來營收的，款子一直要從團隊組建壓到拍攝結束，少說半年。這麼長時間門的壓款，如果項目賺不到足夠的營收，負責人必然會倒黴。
既然是電視台高層，如宋景、文東善這樣的人，誰會想賭博呢。他們寧願維持目前邊拍邊播的常規路線，劇賺了萬事大吉，劇虧了也隻是一部劇的虧損，傷害性沒那麼大，任何人都不能保證一定能運營出必然會賺的劇啊。
可如果去賭，去接手事前製作的項目，贏了，台裡不過是發點獎金，履曆好看一點，未來頭頂有更高一級的位置空出來，好看的履曆能幫忙增加競爭力。就這點贏家的收獲而已。輸了呢？輸了那就是砸鍋，台裡從上到下都會報以怨言的砸鍋，都不用談未來，可能隔年團隊預算就會被縮減，是直接傷害。
哪個打工仔都不會想接手這種風險太大，對自己又沒多少切實好處的工作。除非頂頭上司指派，而能讓頂頭上司放心把牽扯資金過大的項目交托的下屬，完全有底氣也有手段拒絕這口鍋砸到頭上。
簡而言之，三大台不管哪一家，想搞事前製作都得扯皮。
本來沒什麼希望還能搞個獨一份，應該說壓根就沒想那種美事的韓沐妍理順了這條邏輯線，整個人都嗨了。穿越果然可以轉運，果然天命在我！
衝鴨！
手握天書的韓沐妍就這麼往前衝了，衝到業內不少人都在流傳一個消息，年輕人就是目光短淺，剛有點成績，尾巴就能翹到天上。
“你現在膽大包天到敢跟KBS搶人？”金恩淑差點就說‘狗膽包天’，還是想到對方現在算半個老板，才換了個相對文雅的詞。
韓沐妍忙得要死被作家硬拖過來還以為什麼事，就這個，“哪是我搶人，不是你說你要李應福？”
此時距離慶功宴過去了一個禮拜。四天前，約定三天內給製作人準話是否答應簽約的作家，以你如果能找來李應福，我就跟你簽約的話，讓製作人暫退。四天前，金恩淑默認這事兒黃了。兩天前，韓沐妍告訴她，成了，準備簽約。
兩天前，金恩淑以為她在拖時間門，大概是不想黃，還想努力一把，就敷衍她說，你那邊簽了導演我這邊就簽約。一天前，也就是昨天，李應福來找金恩淑了，兩人喝得酩酊大醉。
到現在，金恩淑還在宿醉中，連打六個電話把製作人召喚來工作室，確認對方的精神狀態。這個圈子裡，居然有人敢靠砸錢從國家台搶人的神奇生物，金恩淑合理懷疑，製作人瘋了。
韓沐妍非常理智，“李應福我砸下來了，我們能簽約了吧？”
“你每集給我三億，給李應福兩億，光我們兩一集就要花五億。”金恩淑給她算，“演員費我算你低一點，兩億肯定也是要的，光這就七億了，拍攝再怎麼壓縮也要三億吧，十億了。單集十億，十六集的本子就是一百六十億，如果是二十集就是兩百億，這筆錢你掏得出來？”
作家完全不能理解製作人哪來的錢，真就是隱藏的富二代？昨天跑來找作家喝酒的導演說，單集兩億，二十集就是二十億。他在KBS乾十年搞不好都賺不到二十億，何況一年不到二十億到手，他有什麼理由不簽約？
昨天作家就不能理解，今天作家依舊不能理解，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亦或者你現在要跟我坦承，你是個富二代嗎？
叼著煙的製作人掃了作家一眼，“總預算三百億，還有問題嗎？你就說簽不簽吧。你這三天、三天的拖我，拖到什麼時候，我真的非常敢時間門。”
“我都不知道你在急什麼，這裡麵問題大了！你錢哪來的？搶銀行啊？”金恩淑是真擔心，“我不是不跟你簽約，我是為你好！哪有真拿命賭的，你要是跟三大台隨便哪一家合作，你哪怕就是跟TVN合作，這合約我都簽簽，但你獨資啊，我怎麼敢？！輸了怎麼辦，你未來怎麼辦，你就不能安安穩穩的嗎，乾嘛那麼好賭！非得當個賭狗！”
賭狗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作家聊這些事兒，但作家非得知道的話，“我簽了李明浩，記得吧？”看她愣住，歎氣，“去年一年，他幫我賺了一百四十億（八千萬RMB不到）。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