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愣一瞬的樸藝珍遲疑著點頭,“也行。”
導演表示,不行。
“你哪那麼多事,行程都定了,當來回折騰調度不煩啊,就這麼著。”
樸藝珍還在拜托導演稍微調整一下的過程中,趙寅城虎著臉警告薑南柯,不要肆意的濫用善心,這事兒跟你有毛關係啊。
薑南柯......“行吧。”
很滿意她乖巧的趙寅城讓她休息吧,出了薑南柯的休息室,看到蘇誌燮正往這邊走,就衝他揮揮手表示搞定了。
蘇誌燮腳步一頓,不解他搞定了什麼。趙寅城疑惑,你不是來跟薑南柯說彆管樸藝珍的事?
“一半一半。”蘇誌燮沒說另一半是什麼,隻問他,“你護她護的也太嚴實了吧,這事兒她應該自己能判斷?”
“她確實能判斷,但她會心軟。”趙寅城說著就想笑,“那家夥精的時候特彆精,蠢的時候又特彆蠢。”
蘇誌燮就好奇,“比如?”
“比如她當初這麼幫過我,也是一時心軟差點惹了大麻煩。”
時過境遷,又是熟人,趙寅城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跟蘇誌燮分享了。薑南柯曾幾何時一時心軟乾的蠢事。
《假如愛有天意》這部電影最初的劇本中,趙寅城的戲份遠比電影上映後呈現出來的戲份要多得多,他在劇本裡是正經的男二。按照原先的劇本,他這個男二跟女主的感情線分量不說能同曹承佑平齊,也沒有差那麼遠,他在電影裡跟個鑲邊配角一樣,戲份超少。
那些少掉的戲份都是被郭在容剪掉的,理由很直接,導演看不上花瓶男演員的演技,就大幅度刪減了趙寅城的戲份。成片電影跟劇本寫的故事隻是內核一樣,故事線做了很多改動,就是為了刪掉趙寅城的戲份。
導演看不上演員不是隻有在後期剪輯時才會表露,郭在容在片場就明晃晃的鄙視趙寅城,就是個隻有臉的花瓶。這導致趙寅城在前期拍攝的過程中一直都不太順,衝突最激烈的時候,郭在容直接放言,你演不了就給我滾。
彼時趙寅城壓力山大,郭在容是真的想過換角的,差一點就真把他換了。彼時薑南柯也是一時心軟,當然也可能是對曹承佑恨屋及烏。導演每次罵男二,都會把男一拉出來當優秀的例子,讓男二好好學學,薑南柯聽著就很不爽,她當時對曹承佑哪哪都看不慣。
為此,薑南柯抽了一切時間,覺都不睡,拉著趙寅城不停的排練。
人的精力就那麼多,薑南柯的精力被分散了,拍攝時過於疲憊就不太容易出狀態,郭在容本就因趙寅城跟不上節奏而不爽,她還出幺蛾子,惹的導演大發脾氣。
但當導演知道女一和男二私下一直在排練後,趙寅城就沒有被換,該拍還是拍。殺青後的趙寅城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等到內部試映會,他看到自己被剪的七零八落的戲份,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認栽?憑什麼呢?
演員的經紀公司都不認栽,趙寅城是電影圈新人沒錯,可他是當紅小生啊,他本人不是沒市場的好不好。小生初次觸電,粉絲期待,經紀公司也提前宣傳,打的旗號都是男二,主要配角。這電影一放出去,算什麼主要配角,講得好聽而已,肯定會被群嘲的!
經紀公司跟製作方據理力爭,他們不要第主角這個名頭了,寧願要個特彆出演,好歹能挽尊。製作方根本沒搭理,製作人直接告訴男演員的經紀人,我這邊要上映了,你們要是敢在這個時候搞事,這輩子都彆想再邁入電影圈。
兩邊鬨的很凶,凶到經紀公司一度都準備好魚死網破直接不讓藝人參加電影宣傳。製作方那邊也準備好了,趙寅城那邊搞事,就玩死他。
此時找到趙寅城勸他顧全大局的還是薑南柯,出道多年的巨星怎麼可能蠢呢,薑南柯在特殊領域一向智慧非凡。
“我多少算是幫過你,可以說一點不太好聽的實在話吧?”薑南柯在他點頭後,極其理智的幫他分析,“人自己沒有底氣的時候,硬撐著麵子不低頭,是最愚蠢的。”
“你的經紀公司不會在乎你的長遠發展,你們合約都沒簽到長遠的地步,公司隻會在乎你當下的經紀約還在他們手上時,你的商業價值不能出問題。從主要角色變成鑲邊配角,媒體確實會嘲諷,嘲笑聲多了,品牌方會看到,你的商業價值就不免降低。這樣即便電影賺了,你沒有收到多少紅利,對經紀公司來說就是虧了。”
“但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導演眼中不及格的表演被刪除,隻留下高光的戲份對演員而言絕對不是壞事。我們在熒幕上想呈現給觀眾的就應該是高光時刻,否則哪怕你是第一主演,是整部電影戲份最多的人,可你演的是個爛片,觀眾看到的也是爛到不行的演技,這對你才是傷害,是長久,未來會後患無窮的傷害。”
“我們這一行永遠要愛惜羽毛,要培養觀眾對我們的信任度,要給觀眾留下衝著我們的臉走進影院就能值回票價的潛意識,這才是我們立身的根本。所謂的什麼商業價值,那隻能證明你在這個當下值錢。可我們未來長著呢,十年二十年乃至於更久,那麼漫長的職業生涯隻在乎一時的得失,太愚蠢了。”
“不要乾蠢事,不要被經紀公司裹挾,你得先保證自己有底氣,再去跟導演糾纏為什麼我戲份那麼少。否則,這個圈子或遲或早,都會有人讓你栽跟頭。什麼當紅小生每年不都有那麼幾個麼,能走到常青樹地步的,又有幾個呢?”
“趙寅城,彆當流星,要成為恒星。”
彼時薑南柯是把趙寅城叫到車裡單聊的,她當時還在忙專輯,匆匆趕來見趙寅城一麵,勸他想清楚,隨後也是匆匆離開。趙寅城自上車點燃一根煙,到他下車,煙都沒燒到一半,就是那麼倉促的見麵。
時過境遷,即便已經過去很久了,趙寅城想起當初車裡的那個,忙到都有點不修邊幅的姑娘,依舊有點心緒複雜。
休息室裡講完過往故事的趙寅城笑看聽故事的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護她周全?”
蘇誌燮沒說話,先給自己點了根煙,再把煙盒丟給他,心裡好奇,那姑娘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
話說得那麼聰明,怎麼就傻乎乎的不知道,什麼叫疏不間親。她跟趙寅城是什麼關係,人家經紀人又跟了趙寅城多久,她到底哪來的底氣說出,你的經紀人反而會害你的話?這要是換個人,搞不好會懟她一句,你就隻想著電影宣傳不能出問題吧?
手裡的煙燒到一半,蘇誌燮也跟趙寅城分享了一個稍微有點特彆的過往。他的故事倒不是許久之前的時,就在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薑南柯跟另一個組的美術導演發生爭執的酒桌上,有一個極其小的插曲。
彼時美術導演還沒喝醉,彼時美術導演在衝薑南柯舉杯前,先跟蘇誌燮碰了一杯,同男一喝了酒後,再度舉杯衝向女一。彼時薑南柯沒給麵子,沒喝。那個美術導演就說,蘇誌燮都喝了,他還是前輩呢,你不喝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他?
“那您隻跟我喝,是看不起總導演還是看不起作家?”蘇誌燮重複這段話時,心情也有點複雜,更複雜的是,“那晚結束的第二天,劇組內部就鬨起來了,薑南柯專門給我發了信息,說她換了號碼,如果劇組內部的紛爭牽連到我,讓我給她打電話。”
趙寅城聽了就笑,“是她會乾的事。”又聰明又笨,就不怕蘇誌燮反手賣了她,好跟劇組討個人情。
“不過我覺得她沒在意。”蘇誌燮叼著煙望著天花板,含糊的說,“在她看來那隻是順手而為,一點小事,不值一提。”
眼神微閃的趙寅城看了眼門口,穿過這扇門再穿過對麵的那扇門,門後的那個姑娘,“對她而言確實隻是小事而已。”
那扇門後有個姑娘,一個助理兩位藝人。
樸藝珍來找薑南柯,很是哀怨的說導演不答應再度調整拍攝行程,“能不能拜托你跟導演說一下?”
助理搶先開口,“可能不太方便,導演會覺得我們事多的。”
抿唇有些苦惱的樸藝珍好似不知道要怎麼辦了,“雜誌那邊是早就定好的,我不好改。經紀人也跟那邊溝通過了,棚都是提前租好的,改動太麻煩了。”
助理也很為難,“但我們這邊....”
“我找人幫你借個棚吧。”薑南柯含笑打斷助理的話,同樸藝珍說,“我幫你問問看,導演那邊確實不太好說,來回折騰拍攝行程,確實也不太好。但弄個棚應該不難,你是跟哪本雜誌約的,我看我能不能溝通。”
樸藝珍微愣,又有些驚喜,“真的可以嗎?”
“可以啊,小事。”
“太謝謝你了,我真的....”
“沒關係,改天請我吃飯好了。”
不大不小的事就這麼解決了,樸藝珍歡歡喜喜的離開,關上門的助理卻不讚同的看向藝人。
“乾嘛這麼看著我,這點小事能幫就幫一下。”薑南柯讓助理小姐姐笑一笑,彆板著臉,“確實也是我突然請假打亂了她定好的行程,那我幫忙善後不是應該的麼。”
實在笑不出來的金冬萱隻想歎氣,“心軟當然不是什麼缺點,善良就更不是了,可你再這麼好說話,她遲早得寸進尺,現在已經有點得寸進尺了。什麼叫你突然請假,提前一個禮拜請假還突然?再說拍攝計劃的變動是導演說了算,她不去糾纏導演,反而來找我們,不就是看你好說話麼。”
薑南柯一樂,“這點小事就算得上得寸進尺了?”
“怎麼不算?”金冬萱對自家藝人那是操碎了心,“租棚不要給錢啊,我們憑什麼給她掏錢租棚?換棚她又不是想不出來,她難道沒錢給嗎?”
“換棚哪是錢的事,那是整個拍攝團隊的計劃被打亂了,她張不開口,沒那個底氣去跟雜誌方商量換棚。”薑南柯讓助理小姐姐不要走極端,就事論事麼,“我跟雜誌方談,一兩句話而已,棚都不用換,完全可以修改拍攝時間,人家願意賣給我麵子,對我不就是個小事麼,哪用給錢換棚,隻是那麼一說而已。”
金冬萱不接受這話,“你賣出去的人情也是要還的呀,人情都是你在還,她在乾嘛?我們欠她的?”
“哎一古~”薑南柯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左右搖晃,“這點小事也要斤斤計較就沒必要了,大氣點,與人為善就是與己為善。多個朋友多條道,廣結善緣有什麼不好呢,今天我幫她,改天她可能就會幫到我。順手的事而已,彆板著臉了,開心點,彆我這邊好人做了,你在後麵反而沒討到好。”
被晃的一搖一擺的金冬萱也是拿她沒辦法,“這個圈子都是明哲保身的人,什麼廣結善緣說得好聽,你又不是尊菩薩還得普度眾生。就算咱們想普度眾生也得挑挑信徒啊,樸藝珍能幫到我們什麼啊,儘給我們找麻煩。”
薑南柯眉頭微皺,輕拍了下她的後輩,柔聲細語的開導小姐姐,“把人分成六九等,隻跟能帶來好處的人交往可走不長遠。贈人玫瑰還手有餘香呢,我本就是隨手從花園折的玫瑰,隨手送給路上的行人,我自己開心就好,難道還要問那人要花錢麼?”
“不是這麼算的啊,樸藝珍真的....”
“歐尼,房子住的舒服嗎?”
金冬萱一愣,疑惑的看向妹妹。
薑南柯笑笑,“你的房東臨時要賣房子把你趕走,你沒空找新房子也不知道要搬去哪,很是為難同我請假想去找房子。你未必是找我幫忙,可我剛好有房子空著給你先住,也沒問你要過錢。這個行為對你而言,難道是我愚蠢的善心嗎?畢竟,比起樸藝珍,我可能更無法從你身上得到太多幫助,不是麼。”
表情微變的金冬萱微微坐直,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當然不是。”薑南柯摩擦著她的肩膀,再度帶著她搖搖擺擺的晃悠,讓她放輕鬆,“你對外代表的是我啊,如果你做錯事,彆人不會說金冬萱如何如何,彆人隻會說薑南柯的助理如何看人下菜碟。”
“不要那麼做,也不要有那樣狹隘的想法。我當然不是菩薩講什麼眾生平等,但人總會碰到高|潮|和低穀,這是無法避免的,沒人能恒久的成功。”
“你覺得她的得寸進尺,是把人生過成了軌道,隻有前進和後退,一分一毫都要算清楚,隻看得失怎麼行呢。人生應該是曠野,是草原,得遼闊才行,要有胸懷。”
“樸藝珍不是壞人,她隻是儘可能的在有限的範圍內,讓自己過得更好而已,這算什麼壞呢,大家不都如此麼。你覺得她不值得我幫,她無法給我等價的回報,也隻是現在如此而已。”
“你認識我時,我是舉世皆知的薑南柯,你便以為我天生站在山頂,可以一覽眾山小,俯視底下的螻蟻。可我也是一步步爬上去的,我也不清楚什麼時候我就一腳踩空又掉到了山底。現在我結交的那些善緣,未來即便一百個人裡隻有一兩個人還記得我幫過他們,他們就願意順手也幫我一把。”
“如果我一直站在頂峰自然無限好,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往長遠看,未來誰知道呢。我現在有這個本事,廣結善緣,隻是吃點小虧,也未嘗是壞事。如果我有一天落到了樸藝珍的地步,連延遲幾個小時的拍攝,都不能跟雜誌的人商量,那我就需要也有個像我一樣的人,幫我一點對她而言隻是順手而為的小忙。”
“那樣的人不可能憑空出現的,我們不能賭運氣,就像樸藝珍賭到了好運氣碰到了我,我如果剛好沒有那個運氣呢?到時候難道要去祈求上天垂憐,希望人生中出現一尊菩薩嗎?”
“歐尼,廣結善緣是君子之道。皇皇大道才是正途,彆把人生過成獨木橋。”
2004年了,薑南柯實歲已然22歲,早就不是青少年了。
那個熊孩子似的的小太陽,已然從夏日炙熱的豔陽逐漸過渡到秋日的暖陽。
溫暖,卻不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