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 第六十章 自省(1 / 2)

“你是對薑南柯有意見還是對她的錢有意見?”這是電影製作人問的, 帶著極端不能理解的眼神,和麵對弱智的語氣。

“我哪來的狗膽對什麼有意見,我連對你都不敢有意見!”這是腦袋已經被抓出雞窩頭, 都沒想出任何應對之法隻能跟老對手低頭的導演的回答。

製作人一聲冷笑,“所以你是說, 你即對資方有意見後, 對我這製作人也有意見?那你這樣的導演,確實也能讓我大開眼見。”

無限煩躁的李俊毅聲音都變得尖銳, “彆TM裹亂了,我們現在要被撤資了,趕緊想辦法啊,幸災樂禍對你有什麼好處, 船翻了我們一起死!”

作為同一條船上的人, 製作人很淡定, 因為他可以肯定,“你以為薑南柯跟你一樣蠢?那姑娘不要太精,白手起家的有錢佬就沒有蠢得我告訴你。何況她還是個女人, 不靠男人上位純靠自己白手起家的女人,還是漂亮女人。這種姑娘精的能上天,會乾撤資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隻有你倒黴, 我一點邊都不會沾!她絕對做得到進準打擊!”

已經快把頭上的頭毛都薅光了的李俊毅維持著雙手抱頭的姿勢,猛然抬頭,帶著一點點驚喜和更多的懷疑,“真的不會撤資?不撤資她還怎麼報複我?”

“那不叫報複, 你先招惹人家的,那叫反擊。她一個資方對導演用手段那叫教訓你,不然你用教育你也可以。”製作人是真不能理解, “你們韓國人那麼奇葩?哪來的狗膽看不起給你投資的人啊?而且你不相信她作為音樂導演的能力你早說啊,現在搞得我TM也裡外不是人!”

李俊毅無限冤枉,“我沒有看不起她,我真沒有!你都說了我哪來的狗膽,我怎麼可能有那種狗膽?彆說我們投資是走完整流程,項目款根本不在我手上我還是要跟會計報賬拿錢,就算錢都在我手上她想撤資毀約也是分分鐘的事啊,我能蠢到那個份上,看不起資方?說出去我就可以退圈了,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給我投資!”

“這就是我不理解的原因啊,你到底在乾什麼?哪想不開?”

“那是個誤會!!!”

從鼻子裡發出氣音的製作人把不屑都寫在臉上,“我管你是不是誤會,你現在就是撲過去抱著她大腿給她道歉都得把人給我哄回來,不然你要是牽連到我,我一定踹你下海,保證我能站在岸上。”

被同船之人威脅讓李俊毅更是惱怒,偏偏底氣不足,火都發出來,更憋屈,“講點有用的,如果磕頭能解決,我早TM撲過去了,你看能解決嗎!道歉也得知道對方想看到的誠意是什麼!”

製作人思索片刻,“先等等,看看她會怎麼教育你。”

李俊毅憋著火,“肯定是撤資!”

製作人白眼,“絕對不可能。”

被惹怒的資方會選擇撤資這種抽底牌的大招嗎?不會。

已經開機了的項目資方要是撤資不止蠢,還代表魚死網破。

薑南柯沒那麼無聊,光談之前的項目款都已經花出去了,她即便現在要撤資,也沒辦法把前麵的錢要回來,她就不會選擇撤資。那不是把錢丟水裡麼,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資方想‘教育’導演什麼叫尊重資本主義國家,商業運行規則的方式,何必用上撤資這種招呢,光是卡他報賬就能掐住他的脖子,外人還不能說什麼。

這裡需要簡單科普一下電影投資的規矩,常規流程中,投資款並非是一次性給到導演的。而是根據導演的項目推進計劃,分批次,看項目進行到哪一步了,再進行打款。有些錢還需要導演墊付,之後拿著單據去找資方的款項負責人報賬。

薑南柯不卡大錢,諸如租機器、租場地和人員月工資,這些錢她不卡,會耽誤拍攝。拍攝每多一天,就是在消耗她的錢。極端了解劇組運行模式的資方,卡住了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小事,人類生存最重要的大事,食物。

這天,去跟會計報賬,餐車費用、組裡零食飲料和劇組的人出去聚餐錢的三波報賬都被資方的會計事務所打回來了。理由特彆合理,你們票據不合規,賬目也不夠清晰,我方懷疑你方報假賬,要查賬,等著吧,查完確定沒問題再說。

食物供給是劇組裡最不起眼也最容易出貓膩的環節,上百人團隊的食物消耗,能卡油水的地方很多。最簡單的例子,跟組的餐車需要提供劇組上百人,中、晚偶爾還要加宵夜三頓飯,這買食材的錢,永遠有貓膩。雖說都不會超過預算給的數字,但具體買什麼,買好菜還是買爛肉,大料一下,普通人不是美食家,根本吃不出來。

何況,劇組餐車不好吃,跟劇組盒飯不好吃都快成天下共識了,有的吃就行哪那麼多要求?

而入口的食物又是非常重要的事,通常都不會找陌生人合作,這要是上百人食物中毒在韓國那都是重大安全事故了,必然是找熟悉的團隊,負責這個團隊的老大,也肯定是總導演信任的人。

這位被總導演信任的人,天然就知道什麼叫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底下人在乾活時想撈點錢進口袋,隻要數字不大,他是不會在意的,他隻要保證餐食的安全和定時定點能做好,那就是他完成了工作。那點小貓膩,劇組哪個環節沒有呢,負責後勤的幾個小組,誰私下吃點回扣不比搞餐食的多?攝影組租借機器的那幫人搞的才是大頭,餐飲組這三瓜兩棗算什麼?

正因數字不大,底下人聽說查賬,自己也心虛,報賬被打回就先認了,自己墊下個禮拜的支出,也不會告訴老大,不然豈不是證明自己搞事被資方查出來麼?那才是大事呢。

這一個環節瞞了,上麵就不會知道。等這邊第二次報賬也不通過,當事人墊的錢有點多了,也不敢瞞了,告訴了上級,已經是兩個禮拜過去了。而這個上級隻是後勤這個大部門中餐飲小組的組長,組長也心虛啊,他也怕被上司認為是自己掌控的小組有問題,也會先選擇瞞,先掏錢墊付,等下一次再申報。

資方的會計團隊那邊給的回應一直都是我們的賬還沒查好,你們催什麼催?乾嘛,是賬有問題不敢讓我們細查,還是你們缺錢到盒飯都吃不起?那我就要去查總賬了,不是你們一個小部門的事。

這種話出來,小組長哪敢齜牙,他也是私人掏腰包墊付了兩個禮拜的餐飲費之後,從事發已經一個月過去了。他也扛不住,再度上報,上司極端惱怒,你TM事情都過去一個月了才告訴我?

上司再惱怒也得替下屬背鍋啊,他也得上報,這一層層的報上去,終於,李俊毅知道他被卡脖子了。

這一個月,李俊毅的心情那是大起大落。前三天,他提心吊膽天天擔心會被資方撤資。他給資方打電話也沒人接,他也不敢死命打,怕惹的人家更生氣,都不敢去找外人幫忙說和,這事兒要是被外界知道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會被噴到死。

沒有任何僥幸心理的李俊毅到第四天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催著劇組全組趕工,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資方撤資前,能拍多少拍多少,等以後資方真撤資了,他再去搞錢,好歹能貼補點。

到第九天的時候,沒有任何動靜的資方,讓李俊毅生出了一點僥幸的心理。說不定脾氣格外好的資方,也是個為大局考慮的人呢?姑娘年紀是不大,但人靠譜啊。這時候撤資那是雙方都倒黴,為大局考慮,真不如就這麼冷著他,大不了以後不合作麼。

可此時又出了個問題,資方不接電話,導演無法判斷,他是可以去重新找音樂導演還是不行?如果重新找會不會又得罪了資方,萬一資方口中換導演的說法隻是氣話呢?但是不找,他這邊項目進度趕不上啊!

第十五天的時候,李俊毅趕工趕到黑眼圈都能搭到肚子上,身體太過疲憊,精神也就佛了。隨著時間越拖越長,他焦慮的時間也長到完全想擺爛。最糟糕的結果無非就是資方撤資,他也搞不來錢,那他去抵押房產或者更極端點,借高利貸麼,總歸能拍下去的。

這個心態一直維持到第二十五天,資方全程完全隱身,沒有任何動靜。連續趕工了二十來天的劇組被折騰的人仰馬翻,導演自己都扛不住了,宣布全組休息一天。在堪稱昏迷的睡了快二十個小時後,醒來的李俊毅離家出走的精神回來了,又開始慌。

資方那麼長時間沒動靜,感覺更像是要憋個大的啊!

“你說,她不撤資會不會是想著等我拍完,卡住這個項目不給我上線?”李俊毅越想越有可能,“就是徹底把我按死在地上,我這段時間的工作都是白費功夫?”

資方是可以通過版權限製製作方電影發行的,投資電影本身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購買創作作品的版權,繼而通過作品版權獲利。如果項目有很多資方,那還可能出現少數服從多數的問題,或者投資金額太小,前期就會簽署版權讓渡協議。但在項目獨資的情況下,薑南柯是唯一的王,這不是虛名,她真的有這部作品的‘生殺大權’。

如果薑南柯卡住了電影上線的渠道,那這部作品隻要片源流出,哪怕隻是在網絡上流出,所有涉及相關流程的人都是在侵-犯她的權利,隻要她一紙訴狀告上去,穩贏,就不可能輸。導演在這種官司裡哪怕再怎麼有證據證明,他也是受害者,並非他故意把片源流出去的,他也要承擔監管不力的責任。

二十來天前還能很肯定的說資方不可能撤資的製作人,在經曆了資方二十多天的沉默和導演二十多天的騷擾後,也有點虛了,要是年輕怒氣上頭,真準備魚死網破呢?何況這事兒對他們來說是魚死網破,對薑南柯而言極有可能隻是花錢買個樂子啊,那姑娘隨手就能簽幾十億韓元的支票,身價絕對不菲,那再花幾十億找樂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底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確實是兩人一起死,製作人如今沒有置身事外看好戲的心情了,給自家老板打電話,前因後果這麼一說,問老板的想法。

老板在飆了一串臟話後,很肯定的告訴他,薑南柯不是花錢找樂子的類型,“我見過她幾次,不是蠢人,不會乾蠢事,她投資是為了賺錢的,不可能乾阻攔發行的事。”

“那她現在....?”

“再等等,我估計她已經做了點什麼,那種會讓你們頭疼卻不會耽誤項目進度的手段,隻是你們沒發現。”老板嘗試思考如果這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會怎麼解決,根本想不出來,這種問題根本不會發生在他身上,李俊毅這種傻逼,他這輩子都沒見過!

老板勉強能想出的一招也就是,“她有沒有卡你們項目報賬?攝像組的機器租期續約,卡了嗎?”

製作人也想過,“沒有,之前已經到期過很多次了,我們大機器貴價的那種機器都是一個禮拜一簽,李俊毅摳的很,怕用不上還要給租金,很節省製作費。”

那就想象不出來還有哪裡能出問題的老板表示,“再等等,如果十天後,薑南柯還是沒聯係你們,你再聯係我。”

“明白。”

十天還沒到,五天到了,從事發至今,一個月過去了,已然開機的項目因趕工都完成拍攝計劃的一大半了,進度飛快。

此時,才得到餐飲組報賬出了問題的導演和製作人,才明白什麼叫化骨綿掌,無聲無息,能打的人內傷。

此時的導演和製作人已經一點火氣都沒有,反而有種懸著的靴子終於落地的安心感,這種手段就證明,薑南柯並沒有想無差彆搞死所有人,讓整個項目跟導演一起死,對方還是想解決這件事的,隻看導演怎麼表達道歉的誠意。

製作人的建議是,我找我另一個老板搭橋,那也是大導演,薑南柯多少給兩份薄麵,等見到人,你就直接跪。李俊毅深思後,拒絕了這個提議,他認為薑南柯想看到一些更實在的誠意。

【我有這個榮幸成為您電影的副導演嗎?——李俊毅】

這是導演實在的,道歉的誠意。

收到這條短信的薑南柯正在見她投資的另一個拍科幻片的導演,前期折騰了許久特效問題的《漢江怪物》終於要開機了。

今天是電影的劇本試讀會,資方被邀請來參加劇組大集合的聚餐。

奉俊昊沒有特意介紹薑南柯是什麼身份,隻是在她進了包間後,示意主創的演員們過來打個招呼。這個組的演員除了一個女配是新人之外,其他多多少少都跟薑南柯有過接觸,雖說不知道她具體的身份,但奉俊昊的態度,以及去店門口接她進包間的人是他們項目的製作人,就足夠大家保持非常友好的畫風了。

其他演員是問候過就退回原位,宋康昊在他們這邊擠了個位置,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小聲詢問薑南柯,“你該不會也是這個項目的資方?”

奉俊昊迅速警覺,“你怎麼知道的?不對,你想乾嘛?”該不會想挖我牆角?

瞟了他一眼的宋康昊很無語,“我能乾嘛,好奇啊,還什麼我怎麼知道的,我跟薑帝圭導演合作過,你說我怎麼知道的?”

忘了這事兒的奉俊昊放鬆了,還是提醒他,“你彆出去亂說啊。”不要暴露我的金主,萬一被人搶走了呢,這部電影是必虧,下部電影能不能找來投資全靠金主了!金主要是被很多人知道了,手上的錢就未必會投給他了。

是的,從創作之初到現在,奉俊昊都默認這電影賺不了錢,整個市場都默認,不然怎麼會是薑南柯投資呢。電影市場有錢人大把,願意給不賺錢的項目投資純為支持藝術的投資人才是珍禽異獸。

已經被超過四個以上導演提醒過的宋康昊搖頭失笑,沒搭理他,繼續看向薑南柯,“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接觸合適的作家,是打算自己拍電影?”

隻顧著忙自己項目的奉俊昊再度插話,“真的?我怎麼樣?我也是個好作家。”

薑南柯把湊到麵前的大胖臉推開,“你安生拍你的作品吧。”再回宋康昊,“這個圈子還真沒秘密,我隻接觸了幾個人,消息就傳那麼廣了?”

“廣不廣的我倒是不清楚,李滄東導演我認識,之前在酒局上碰到,聽他開玩笑的說,好多年沒人找他單純買劇本了。”宋康昊當初聽到就覺得很神奇,今天問出口還是覺得很神奇,“你怎麼會想到找李滄東買劇本?”那位可是衝進了戛納的導演,韓國電影名片象征。

第一次聽說的奉俊昊也很驚奇,“你都有錢到請李滄東給你當作家?”又覺得不對,“你找一個失敗的政客給你當作家?該不會是想拍什麼政治相關的電影?”

關於李滄東,他目前最知名的身份並非是衝向戛納的大導演,而是失敗的政客。這位在前年成為了文化觀光部的長官,有實權的那種,不是吉祥物。可他進了政壇就變成了一個吉祥物,吉祥物還當的很憋屈,便在去年六月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