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 第六十章 自省(2 / 2)

雖說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但圈內傳言這哥們就此一蹶不振,被肮臟的政客們傷了心,好長時間都沒出來活動過了。就被一些人調侃為,失敗的政客,屬於善意調侃,畢竟他依舊是位知名導演,在電影圈的地位沒有被動搖。

薑南柯表示她也沒有瘋到準備用錢砸名導的地步,“不是我去找李滄東買劇本,是帝圭哥介紹他給我新電影當製作人,李滄東說他暫時沒有重新出山的想法,我就順口一問,那他有沒有興趣賣本子,拍攝會停,作家的筆不會停啊,他除了是導演之外,還是知名作家呢,就那麼一問而已。”

“什麼叫知名作家,他是真正的作家轉行導演。”奉俊昊被逗笑了,“我倒是理解李滄東為什麼那麼驚訝,人家就算暫時不想拍電影也不會把手上的本子賣給你啊,說不定以後想拍呢。”

“所以我就是隨口....”薑南柯說到一半發現宋康昊在幫她倒酒,連忙要攔。

推開她小爪子的宋康昊讓她安穩坐著,演員給資方倒酒應該的。奉俊昊也用膝蓋撞了她一下,讓她彆看輕了自己,這杯酒她比誰都有資格喝。

薑南柯給他們兩的動作弄得哭笑不得,“你們倆在排什麼演員和資方階級地位的時候,能不能也顧慮一下,這哥年紀比我大非常多,都能當我爸了,我爸1960年的!”

酒已經倒完正要把酒瓶放回桌上的宋康昊動作一頓,驚訝的看向她,“你爸1960年的?”

“是啊,哥!不對,大叔!”薑南柯失笑,故意切敬語,“我記得您是1967年的,就比我爸小七歲,我得多垃圾才能接受讓您給我倒酒?”

認識多年,從未那麼深刻的感覺到妹子年紀那麼小的宋康昊整個人都不太好,都不跟任何人碰杯,就仰頭乾了酒後,喪裡喪氣的嘟囔,“你爸居然隻比我大七歲,我兒子才九歲還在上小學.....”這些年他都乾嘛呢?

薑南柯不想搭理他,就懟奉俊昊,“你是人嗎?這杯酒你喝!”說著就把酒杯遞過去。

坦然接受的奉俊昊還抿了口酒才說,“他就是跟你爺爺一樣大也是演員啊,演員給.....”

演員一秒回神,橫眉看過去,“怎麼個意思,我出道時你還在玩泥巴呢!”

導演被噎住,底氣不是很足的開口,“這不是在說規矩麼。”

影帝都拿到兩座的演員跟目前還不是很知名的‘小導演’關係很親密,才能直懟,不然真講規矩,宋康昊年紀再大也得認栽。

年紀比誰都大的宋康昊先朗聲叫助理再去那個新酒杯過來,隨後拍拍年輕資方的肩膀,懟導演,“人家這個才是家教好,最守規矩不過,哪像你們,隻在乎社會階級,尊老愛幼都不懂了。”

“那!”奉俊昊也轉向薑南柯,“就是你這樣的人破壞的規矩,導致我現在都得跟演員低一頭!”

薑南柯一樂,“導演,你要不要給這個資方磕一個代表你非常遵守規矩。”

再度被噎住的奉俊昊無語了,“你們倆針對我是吧?”

資方和演員對視一眼齊聲笑開,恰在此時,李俊毅的短信到了。也沒走開就在原位看手機的薑南柯,看到了信息,眉頭微挑,這哥們有點意思。

奉俊昊看她表情玩味,就好奇,“誰的短信讓你表情這麼奇怪?”

沒回信息直接收起手機的薑南柯說,“階級地位這事兒啊,還真能把人異化,在大家都想好好做事的時候,偏偏被階級當擋住,誰都不會說人話了,反而會造成誤會。”

好像聽懂又好像沒聽懂的奉俊昊,順著她的話聊,“你知道我是學社會學的吧,動物區分階級都是本能,隻要是群體類生物,狼群還有狼王呢,人類也逃不過這種生物本能的控製。我們天然就想往上爬,天然就會在進入一個新群體時,先判斷自己身處的階級,之後才是展現屬於自己這個階級的態度。”

上一句說生物學的導演,下一句說的就是人情世故,“你這樣真的不好我跟你說,年輕本來就是壁壘,在一幫老人家拿大的圈子裡,小年輕天然被看輕。你一個你年輕貌美的姑娘還有錢,要是脾氣再好點,我怕你出去分分鐘被人當傻子哄。”

之前還誇妹子家教好的宋康昊如今也讚同導演的話,“確實是這樣,人善被人欺,你是女孩子,硬氣點好,彆人頂天怕你,卻不敢欺負你。”

薑南柯認同他們說的話,卻不認同,“我首先是人,再來才是女人。哪怕談圈內階級,我也先是資方,才是演員。我以誠待人,如果對方跟我玩花招那是他的問題。我看不出來是我笨,他做壞事是他壞,即便對方壞的很精明能騙到我。壞人的壞也不能用來責怪好人的笨,你們不要搞受害者有罪論,我可以笨但我不能壞。這不是我天然應該擺出上位者姿態的理由。”

這話讓演員愣住,倒是讓導演來了精神,“你崇尚以誠待人?”這年頭還有這種走君子路線的大寶貝?又壞笑一聲,“不怕彆人君子欺之以方?”

從來沒有擔心過這點的薑南柯反問他,“你是願意跟我這樣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交朋友呢,還是願意跟像你一樣,隻在乎階級地位,來往隻看雙方能獲利多少的人交朋友?”

“那肯定是你啊。”宋康昊接話。

奉俊昊卻在思考後說,“我交朋友不設限,但這兩種人如果都落難了,我又隻能幫一個的情況下,我肯定選你,因為你知道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所以啊~”薑南柯攤手,“我是投資人,我投資的從來都是人,投資一個人是看不到短期利益的,就想我投資你,如今都一年多了也沒有任何產出,但從長遠來看,你這樣的人我哪怕投資十個隻中了一個,回報率也足夠填平我在其他九人上的虧損。”

這話說的讓奉俊昊突發奇想,“我們一起弄個電影公司怎麼樣?跟你合作肯定很安心。”

“你先證明你真的能掙錢吧。”薑南柯吐槽,“你現在一直在薅我羊毛呢。”

產毛大戶逗笑了所有人,笑聲中酒局也結束了,薑南柯隻參與了第一場,他們再要去二輪,她就不去了。

沒有人強求資方去二輪,一群人站在店門口準備送資方上車,資方卻讓他們先走,她要等代駕過來。

“你喝醉了?”奉俊昊疑惑,“沒喝多少吧?開不了車?我讓助理送你。”

薑南柯白眼都要翻出來了,“我是禁止酒駕的宣傳大使,你助理難道沒喝酒嗎?瘋啦?想送我上頭條?”

老前輩輕笑,“你還在乎這個啊?”宋康昊講,“都這個點了,路上沒交警,安心。”

白眼真的翻出來了的薑南柯不想跟他們聊天了,“不酒駕是我在保護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代駕馬上就來,你們趕緊走,跟你們聊天太痛苦了。”一幫法製咖。

奉俊昊囧了一下,“你這個已經不是家教好不好的問題了,是活得太刻板。”

“趕緊走!再見!”

春末夏初的夜晚,小風一吹還有有點冷的。薑南柯都看到穿著裙子的幾個女演員在風來時,忍不住發顫,她催著奉俊昊趕緊走,彆搞得一大幫人都耗在這,沒什麼意義,送人還得組個團啊?你真想留下,你留下唄!

奉俊昊嘻嘻哈哈的讓人先走,陸續有人回什麼剛剛喝了酒,正好站在這吹吹風散散酒味。話說的都很好聽,要是薑南柯持續趕人才是不合適。

反正這一大幫子人沒一個走的,全都擠在人家飯店門口,把人家飯店都給堵住了,就陪著薑南柯硬等。硬生生等到代駕小哥過來反而被這一幫子人嚇一跳,最後這幫人再組團送薑南柯上車,有不少人是彎著腰送她上車的。

被恭敬對待的資方生無可戀的上了車,奉俊昊旁觀了整場,等車開走後,跟宋康昊八卦,“你說她能維持多久這種隨時對自身階級的清醒?”

宋康昊不解,“她難道不是太糊塗了,才傻乎乎的搞不清楚資方代表什麼嗎?”

“相反,她可能比誰都清楚資方代表什麼,才時時自省,提醒自己不要被資本裹挾,變成她心目中的異類。”奉俊昊看著遠去的車輛,眼底有些驚歎,“這世上真的有天生的好人呢,十幾歲就在這個圈子裡沉浮,還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這樣的姑娘居然沒有被名利誘惑,反而警惕名利會異化人,真有意思。”

十幾歲的未成年少女就敢在酒桌上抄起武器反抗這個被資本裹挾的世界,成年後的薑南柯再怎麼成長,也永遠不會讓自己變成自己討厭的人。那種以為有兩個錢、有些地位,就去欺壓弱者的存在,有本事去硬剛強者啊,欺負弱小算怎麼回事?

薑南柯自小到大,哪怕是最熊的那個階段也沒有欺負過弱小。成為資方後,薑南柯也從未因為有錢有地位了,就去對彆人的創作指手畫腳,即便對方創作的作品,在法律意義上,有一部分屬於她。

李俊毅是薑南柯的人生中,第一個被她欺負的弱小,彼時薑南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是那個傻逼先找死的。何況她已經很收斂了,即沒有以撤資威脅他,也沒有讓他真給她磕一個,反而選了個對項目不會有太大損失的做法,她真的很收斂了。

可是宋康昊給她倒的那一杯酒和弱者為了求生向上位者低頭的那條短信,讓薑南柯發現,她可能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被資本異化了。

晚上十一點出發,淩晨兩點才到了片場的薑南柯,又等了兩個小時,在劇組收工後,有人從片場陸陸續續出來才給李俊毅打電話,跟他說,我在片場外麵。

李俊毅飛奔而來,跑的汗都下來了,也不知道是熬夜太過疲憊,還是人太糙,頭發一縷縷的巴在頭皮上,狼狽的很。

距離車輛還有七八米,就已經彎下腰以絕對算得上謙卑的姿態,就這麼彎著腰一直抵達資方麵前的導演,是真的怕了。

薑南柯沒有特地說什麼讓他放鬆的話,語氣平淡的就事論事,“我誤會了對嗎?你不是想糊弄我,而是你沒辦法直接跟我說,你不想要流行樂,你更喜歡韓國古典民樂。”

還彎著腰的導演緩緩抬頭,表情有些苦澀,還帶著點自嘲,“總歸是我的錯,十分抱歉。”

“我也說不好是誰的錯,你確實有錯,在我問你想要什麼風格的時候,你跟我說什麼都行,好聽的就行。我更擅長流行樂,就給你聽流行樂的曲子。你一開始就不敢給我設限,後來聽了曲子就更不方便跟我說,流行樂不太行。我的想法是即便拍古裝,OST服務的也是劇情而不是古代人,看電影的始終是現代人。”

“你不是對我的能力沒信心,可能確實有,但你不敢講,我怎麼都是資方,我進組當美術導演還是你求來的,你更不敢講,講了就是得寸進尺,就是不守規矩。”

“但我也不是沒錯,我此前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我的思考方式也是資方的方式,我根本想不到我也有問題,我隻會認為你在糊弄我。我沒有當過音樂導演,很多時候有點想當然,我們的溝通不順才是問題的核心。”

薑南柯沒說什麼既然雙方都有錯那這事兒就過去了的話,她知道對方不會信,就伸手問他要煙,等他因為要給她點煙的動作直起腰時,才在抽了口煙後,徐徐開口。

“想成為我副導演進而跟我討個關係的導演很多,副導演你就競爭上崗吧,真成了,我按照市價給你工作。這件事到此為止,你重新換個音樂導演,我們始終有溝通壁壘,你換個人對項目更好,還....”

擺手表示想開口的導演繼續聽的資方講,“我說到此為止就是到此為止,我投資是想賺錢,你拍攝是圖名,我們一個要財一個要名,大家不衝突,不用擔心我再說什麼。就這樣吧,你好好拍你的電影,這事兒算過去了。”

薑南柯說完就準備上車,可在轉身後想了想又扭回頭,此時李俊毅已經又彎下了腰,頭垂得很低,恭敬到謙卑。

微微站直的薑南柯也不管低著頭的人能不能看得見,雙手貼著褲縫,給他正式的鞠一躬。她做錯了,就應該道歉,但隻是為了自己心理上過得去,並不需要對方的回應,她同時在跟那個差一點就被異化的自己道歉,是她小瞧了環境對人影響。

做完該做的事,薑南柯就徑直上了車,沒有留下一句話就關上了車門。

那垂著頭的人到底有沒有看見呢?

圓月高掛,清涼如水的月光下,有位君子對自己彎下了腰,月亮看見了,影子展現了,垂著的人,怎麼可能看不見呢。

從事發至今,煩躁、惱怒、惶恐都大過對資方怨念的李俊毅,在這一刻,紅了眼眶。

不知為何,有些委屈。

大男人,娘們唧唧的,還不如一個小姑娘。——李俊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