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一部電影寫一個故事, 難道一定要追求什麼靈魂的厚度，深沉的表達嗎？
問問題的是被折騰的都快對拍電影沒信心的薑南柯，而回答她這個問題的人很多。
比如奉俊昊, 他麵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當然了，不然你拍了有什麼意義？”
在奉俊昊看來電影應該是有社會意義的, 攝影機是造夢的機器，剪輯是導演向世界宣告，我為什麼是我的緣由。他心目中的電影一如《漢江怪物》, 那是現實世界不可能實現的一場噩夢，但這場夢裡也有人性的掙紮, 社會的黑暗，總歸故事的內核應該是有強力支撐的。
“哪怕你就是想拍純愛也好歹有點深度啊, 不然顯得你整個人都很淺薄, 你希望彆人對你電影的評價是看完就忘？”奉俊昊不讚同, “真按照你那個劇本拍，觀眾頂多走進電影院開心一場, 出門就忘了我告訴你。”
這是薑南柯拒絕了奉俊昊給她修改的劇本後, 被對方苦心勸說聽到的話，講出類似話的還有同樣給她改過本子的樸讚鬱。
“你當然可以拍純愛, 可你的故事得吸引觀眾, 你說說你那個本子跟一般電視劇有什麼區彆？無非是故事精煉一點，但內核無聊的要死, 不就是談戀愛麼。人家電視劇大爆的愛情故事還會搞個什麼富家女和窮孩子換了這種狗血設定去吸引觀眾，你的故事哪裡能吸引觀眾你告訴我？”
“我們不談什麼劇本如何如何，你至少得考慮市場吧？目前市場上有出來一部純粹的青春片嗎？那種作品頂天小賺，大部分隻是回本, 換彆的新人導演或許不錯，可你是薑南柯，你第一次擔當導演有作品上映，大眾對你的期待天然會很高，如果你的作品不如預期，眾人對你的貶低就會更強。”
“哪怕你就想拍個純愛，你好歹也學學郭在容，他就是專注拍純愛，兩部都算爆了，你看看他作品的核心，故事底色是悲涼的，能賺觀眾不少眼淚，故事有後勁你懂嗎？你再看看你的本子，有個什麼後勁，頂天讓人發笑，青春自然美好，可你不能隻拍青春的美好，沒有眼淚的青春，光美好了，就太虛，太假，誰會看你告訴我？”
通過各種渠道有機會看過薑南柯劇本的導演們，對這個本子的評價都很‘一般’，眾口一致的‘一般’讓妹子很蛋疼。正在薑南柯想著要不要妥協，真就去追求故事靈魂深度的時候，偶然得到一個消息，她或許有個機會能撈一大筆錢。
“借殼上市？”
“隻是一個可能性。”
在年初跟經紀公司續約的藝人拿到了讓自己的會計事務所對經紀公司查賬的權利，這項權利明麵上隻涉及藝人本人的賬目問題，主要是為了避免經紀公司借助她的名義逃稅。但實際操作起來，會計事務所那邊不可能隻查自家客戶的賬，內裡牽扯很多賬目細節，多少都會牽扯到公司其他賬目。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薑南柯的專輯持續在賣，營收是三家分賬。唱片公司占一部分，經紀公司占一部分，薑南柯也占一部分。關於專輯營收的賬目就牽著兩家公司，會計事務所沒資格去查唱片公司的賬，就必須得搞清楚，經紀公司內部的賬務，款項打進來後不會隻存在賬戶裡，公司是要用錢的，資金流向、稅務報備等都需要過賬。
換句話說，會計事務所查賬的範圍其實挺大的，大到事務所老板聽到下屬彙報了一個很微妙的事，裴勇駿在聚攏資金，不知緣由，但對方疑似想弄一大筆現金出來。
基於這家公司之前出過問題，薑南柯又是自家老板的學妹，員工發現不對勁後就立刻去找老板，裴勇駿好像不對勁。
老板兼學長得知後，先通過私人關係在各大銀行體係打聽，裴勇駿有沒有什麼高額借貸，他得先排除，裴勇駿涉及到什麼要跑路的事，犯罪了啥的，搞不好還是殺了人，所以著急弄現金。
這一打聽吧，還真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其一是裴勇駿在跟知名投資公司接觸，那家公司極其擅長以小博大，推小型公司上市撈錢是他們主要業務之一。其二就是，裴勇駿個人抵押房產貸款，批下來的數字是三十億。
這裡需要說明一點，如果公司要自己衝上市計劃，老板沒必要個人抵押貸款，反而是老板需要個人資金跟公司資金切割，花錢買彆的公司時，為保證自己的占股比例不會太少，就需要從自己的賬戶裡打錢出去。
學長就打電話給學妹約午飯，在飯桌上告訴她，你老板可能上借殼上市繼而套現跑路，這大概率會影響你跟經紀公司的合約。如果真的做成了，裴勇駿現在的公司一定會並入他購買股權的上市公司，變成子公司，那母公司就也擁有了薑南柯的合約。
聽完前因後果的薑南柯有一個小問題，“他抵押房產才抵押了三十億？抵押公司也比這錢多吧？公司屬於他個人啊，不是也可以抵押麼？”
“公司是不是他個人的我不清楚，可能還有其他股東他不想引起股權糾紛所以抵押房產。不過你們公司不值錢，一來文化產業沒有核心競爭力，這樣的公司都不值錢，二來你們公司最值錢的裴勇駿本人也在逐漸轉幕後，銀行對公司的評估肯定不高，他要是抵押公司貸不到多少錢。”
學長看學妹表情不對，突然想起來，“不要代入自身，我沒有說你不值錢的意思，你又不是他們公司的財產，你跟他們的合約期隻有兩年，如今隻剩一年半了，貸款的還款期不可能隻有一年半，銀行會考慮這點的。他們在給這類公司估值時，會把你這種合約期太短不穩定因素排除在外，裴勇駿才是跟公司擁有長期契約的人，他才是公司的財產之一。”
表情古怪的薑南柯沒有代入自身，她隻是有些驚奇，“我以為我們公司發展的還不錯，結果從銀行貸三十億都貸不出來？還需要他抵押房產。”
“娛樂產業的估值都低，還是那句話你們沒有核心競爭力，內部持有的商品不確定性太高，藝人今天紅了，明天栽了的，誰知道啊。你們永遠不可能跟做實業的比，何況如今經濟也是看看複蘇，銀行卡貸款卡的很嚴，他們手上多少壞賬還沒清呢。”
學長服務的客戶都是大老板，至少也是個真正的有錢人，比如學妹，“你們公司如果隻談估值，還沒你現在住的房子值錢。裴勇駿的全部身家加在一起，我就是往大了估算，可能還沒你爸媽名下持有的房產值錢，跟你比的話，就更是差太遠了。”
薑南柯還真不清楚裴老板有多少錢，不過他窮到抵押房產隻為了套三十億，搞不好真挺窮的。
“他手上現在一共套了多少錢？”學妹問。
學長不確定，“五十到一百億吧，最多不會超過一百億。”
“五十到一百的區間也太模糊了吧？”
“我又查不到他的賬。”
薑南柯想想也是，再問一句，“你跟我說這個是建議我給現在的公司注資，提前入場？”
“你以後不要搞金融，就相信我們這些專業人士就行，你們這幫搞藝術的腦子都是怎麼長的。”學長嫌棄學妹笨的要死，“你注資他公司乾嘛，都說了他公司不值錢。現在是他個人想借殼上市後套現跑路，你得給他個人投資。”
“裴勇駿都用抵押房產的方式跟銀行貸款了，你完全可以跟他聊投資，你投資他。先以利誘，撬開他的嘴巴，搞清楚他想借哪家上市公司的殼，我這邊再幫你研究一下，哪家公司的股票我們能不能提前收購，接著.....”
薑南柯抬手示意要說話，在學長點頭後，不太確定的問，“我記得操縱股票是違法的吧？”
“違法你個腦袋，頂多是違規！”學長讓學妹不要賣蠢，安靜聽著，“這種事屬於擦邊，內部交易才違法，可我們又不是內部交易。上市公司的股票我們是以完全正當的方式買入，股票持有者可以是你爸媽或者你七大姑八大姨，再不然你跟我簽代持協議，我當你明麵上的股票持有人。”
“這都是完全可以操作的，外界根本不會聯想到你，說不定我們弄完了裴勇駿都不知道你也摻和了一腳。現在唯一要搞清楚的，就是那家被借殼的公司到底是哪一家，這方麵我不太好打聽，你那邊更簡單。他抵押房產才抵押了三十億，你拿十億出來可能就夠誘惑他張嘴。”
薑南柯懂了，問最後一個問題，“要分你多少？”
“三成。”
“兩成。”
“行。”
討價還價剛說兩句‘賣家’就答應了，薑南柯很不舒服，“你是不是套路我來著？底價是多少？”
“百分之五。”學長齜牙，笑得很是開心，“常規我們就隻拿百分之五，我這邊到底不是專業的投資公司。”
百分之五變成十分之二，薑南柯白眼都能翻上天，“你要不要臉！”
“我怎麼不要臉了，要是真按照常規走，我怎麼可能提前跟你說，裴勇駿想乾嘛，那都不關我的事，也不是我們公司的業務範圍啊。我這又是提前幫你打聽消息，後續的操作也是我找人處理，你就負責躺著等賺錢，有什麼不滿意的。真講規矩，我幫你查你們公司的賬，你還得給我加傭金呢，我跟你要錢了嗎？”商人很不要臉。
薑南柯撇嘴，“你欠我一頓韓牛，我要吃最頂級的！”
“我給你買一頭韓牛都行，趕緊的，去乾活，就等你消息了。”
投資、股票這些東西，薑南柯確實半懂不懂的，但是娛樂圈內找人套話這方麵，她就是行家了。
學妹沒有按照學長說的砸十億把裴勇駿嘴巴撬開什麼的，要讓她說，學長才是有錢沒處花，這玩意兒哪需要十億，一百萬都不用。
難得來一趟公司的大前輩去地下室練習生待著的地方，叫了烤肉外賣，慰勞辛苦的小孩子們。裴勇駿公司的練習生並不多，演員經紀公司通常也不會養太多練習生，他們跟愛豆經紀公司是反著來的。本身演員這個行當，就是看哪個新人出頭再去簽下，這樣獲利更大，養練習生還得堆資源，回報太慢。
這同樣也是演員經紀公司對旗下演員的掌控力比不上，從小就給孩子們洗腦的愛豆經紀公司的原因。
薑南柯跟這些小朋友們半生不熟，她跟他們不熟，他們對她都很熟悉。因逢年過節大明星都會給公司上下發紅包，數字對這些小朋友們來說很是不少。以公司給練習生們發的生活補助為標準的話，薑南柯的紅包一次就能抵充公司半年的生活補助，所有拿過紅包的小朋友對大前輩都無敵友好。
大前輩也不是第一次帶著美食來慰勞他們，以前薑南柯隻要來公司不是著急走，她都會去地下室繞一圈，給大家買點吃的。
當過練習生的薑南柯很了解，青春期的孩子正需要長身體胃口大的時候，偏偏被公司限製飲食保持身材，是多麼悲催的情況。每次看到這些小朋友，薑南柯都想給他們投喂點什麼，一如當年她會偷偷給姐姐們投喂一樣。
也是因為薑南柯‘好人好事’做多了，公司上下都沒人覺得她這次來有什麼特彆的。不特彆的前輩跟孩子們閒聊，最近都做什麼啦，有沒有被人欺負啊等等。
以前也經常被大前輩照顧的後輩們也不防著她，什麼都講。有個姑娘還講，她被老板帶出去招待，遇到一個超惡心的老頭，她當時差點沒憋住就要哭了，真哭了，回公司肯定挨揍。
薑南柯眉頭微皺，剛要開口，邊上一個妹子就推了那人一下，“你跟姐姐說這個乾嘛，姐姐勸你換公司你又不願意。”
妹妹有點委屈，“就這麼一說啊，我又沒想姐姐去跟社長說什麼，說了也還是我們倒黴啊，我又不傻，姐姐才不會說呢。”
按了下眉心的薑南柯對這些小朋友們也是毫無辦法，此類的事在這個圈子是無法避免的，唯一逃離的方法是離開這個圈子。但孩子們不會願意的，她隻能勸他們換公司，雖說換了公司也差不多，好歹能躲一時是一時。
放下手的薑南柯繼續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社長帶你去招待？通常不是部長嗎？”
“那次是社長，就是社長在我才不敢哭，對方好像是很厲害的人，聽說是什麼上市公司的創始人呢。”小姑娘隨口一說。
半個小時後，挨個抱抱小朋友們的薑南柯，例行詢問孩子們想不想換公司得到嘻嘻哈哈的拒絕後，大前輩歎了口氣上樓了。
等電梯的過程中，學妹給學長發了個短信，借殼的公司確定了。學長力讚學妹靠譜，同時表示這事兒不用她管了，中間彆暴露自己就行，最好遠離裴勇駿。學長對學妹的智商很沒有信心，隨時懷疑她會被裴勇駿忽悠。
收到學長一長串短信的學妹正在跟裴勇駿見麵，她今天來公司本來就是見社長的，不然有什麼理由特地來公司去見練習生，那也太古怪了。
裴勇駿對於她照顧小孩子們沒什麼想法，頂多就是覺得女孩子心都軟，他找她有正事，“你的新作品還選不出來？”
就知道他為什麼找自己的薑南柯反問，“我不敢隨便選，你敢嗎？要不你選？”
裴勇駿現在也有點底氣不足，他們家藝人被捧上了一個獨特的神壇，‘薑南柯效應’效應這個詞即是榮耀也是束縛。市場上很多人都在等這個光環破滅，藝人從神壇跌落，一如李哮利，她的電視劇砸鍋後，整個人沉寂好長一段時間。也有非常多人在期待這個光環能持續發光，帶著大家都走向輝煌，這是薑南柯手上的項目多到她根本選不過來的主要原因。
“我其實還是想給你接電視劇，電影的不確定性太大了。”裴勇駿的思路是，“再厲害的電影導演票房也有可能砸鍋，而電視劇隻要作家靠譜，導演不拉垮，基本的收視率是可以保證的。但是....”
薑南柯明白，“但是基本的收視率放在我身上，就是失敗。”
微微頷首的裴勇駿就是在苦惱這個，這個圈子站得越高摔下來就會越慘，他很看重薑南柯的商業名譽，這是公司目前最有價值的商品。
“那你叫我來是打算給我推薦什麼能保險的項目嗎？”
“一半一半，我找你來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發財。”
薑南柯心頭一動，怎麼個意思？
裴老板很直接的就講了，學長讓學妹打聽的事，還糾正了一個信息誤差。學長跟學妹說，裴老板借殼上市後是打算套現跑路。而裴老板的打算是把公司做大做強，能讓他徹底進入資本圈，變成牌桌上的人。
而這個計劃呢，有一定的危險性。首先具體實施方法是由投資公司操作的，裴勇駿在這方麵也算不上專業人士，他自然會擔心，投資公司會私下搞點小貓膩，看似是帶著他賺錢，說不定暗地裡會坑他。
“那家公司市值一百二十二億，我們目前商量的是，三家出手，我個人出資九十億，占股百分之37.5，成為大股東，他們兩家再加上原有股東，分剩下的。聽起來是沒問題問題，怕就怕，那兩家會掃空剩下的62.5，那我就危險了。”
不是想套現離場的裴勇駿對於公司的決策權很謹慎，“如果我不能變成大公司，很多事我說了就不算，他們說不定想把股票超高後套現離場，投資公司搞這種倒打一耙的事，對他們而言，隻是正常的商業行為。”
“我想給自己找個保險，又不能讓他們懷疑是我私下想侵吞更大的股權，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買入剛好卡在百分之五之下的股份。你知道的吧，不到百分之五就沒有公開告知股民，公司股權變動的義務，你可以藏在水下。有你這百分之4.5或者4.9，我們兩合股就能超過百分之四十，足夠保證，我有決策權。”
裴勇駿很認真的給她分析，同我合作你絕對不虧。都不用說你成了公司股東以後有多少好處，隻談我們現在打算衝擊股價，你就一定能撈一筆，哪怕之後不想當股東了，我也會按照市價回購，你絕對不虧。
萬萬沒想到這場談話會這麼展開的薑南柯，有點控製不住表情管理，“你有那麼信任我？讓我給你持股支持你？”
“隻談親昵的程度，我當然有更信任的人。”裴勇駿也是實話實說，“但我身邊人品夠好，手上有足夠的現金掏的出來操作，未來也不會因賺得太多就被名利誘惑跟我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就隻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