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來推去也不太好看, 賈赦將東西一塞,黃晟也沒了二話, 領著人往堂屋走。雙方見過禮,黃夫人便帶著女兒退了出去。
“倉促上門, 實在失禮。”雖然和黃晟是同僚,卻也並非什麼至交,賈赦見了他家人才知曉, 老頭子也是個晚婚晚育。在當下, 倒是挺難得。
“哪裡話。”黃晟又不是為收禮來的,又豈會挑理。倆人喝過一盞茶幾句話的功夫, 下人便近前回話, 道是飯菜已備妥。
“今兒月色正好,不如園中暢談。”屋子窄小恐不如賈府高堂明亮,黃晟這個做主人的有些露怯。
秋意正濃,晚風拂麵而來。
在賈赦看來,京城不比南方, 一年四季裡也就這時候在園中賞景最為愜意。他想也不想頜首道:“正合我意。”
“請。”黃晟擺手,順帶捎上兒子。好歹人家年少有為,讓兒子熏陶熏陶也是好的。
黃家院子不大, 沒多少工夫一行人便到了小園,順著香味,連燈籠都用不上就準確的找到了位置。
說是吃煎包還真沒摻假,幾屜竹蒸籠一掀開蓋,每個籠屜上頭都由草綠的荷葉墊著四個金黃色的包子。色澤金黃, 惹人垂涎欲滴。
“來,我跟你說,這玩意得趁熱吃。”黃晟忙不迭招呼賈赦,自己也直接上手用荷葉包了一個開吃。
賈赦見他吃的豪放,客隨主便拋棄筷子,吹著皮子輕輕咬了一口,含在餡兒裡的湯汁差點沒溢出來。待吃過一個,喝了幾口解膩的蘿卜湯,忍不住上手又填了一個,這才罷了手道:“還得是黃大人府上的,外頭做不出來這個味兒。”
“嗨,這值當個甚。老弟要是喜歡,回頭我讓人抄個方子帶回去就是了。”黃晟謙虛的擺擺手,顯然對自家的手也非常自得。
“可彆,我要想吃,下次還來府上,黃大人還能閉門不見。”賈赦開玩笑的說了一句,還不知道人家求什麼,真要把東西收下,那就是個麻煩事兒。他又不是老饕,還能為吃的割城讓地。
黃晟也知道賈赦可不會輕易被打動,他讓兒子給賈赦斟酒,這才做足了架勢,歎氣道:“不瞞賈老弟,今兒還真有事求你。”他說完看了一眼賈赦,見對方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章程,隻好厚著臉皮繼續道:“你也看到了,我這一入翰林幾十年,清閒衙門果真清。如今兒子女兒都大了,我這個做老子也不好這麼乾混著,總得給他們攢點家底不是。”
“老爺。”黃公子涉世未深,完全就是個傻白甜。讀書人清高的毛病他也有,到底還年輕,沒被汙染出什麼大毛病。可看到老爹為了他低頭求人,真是倍感辛酸,頓時眼淚汪汪,深深覺的自己無能,拖累了老爹。
人前教子,可不能讓兒子跟那一幫二傻子同僚似地。風骨不風骨另講,得罪人平白丟了性命,連累家人還不自知才最致命。兒子越來越傻,黃晟那是操碎了心,也顧不得會不會有損做老子的威嚴,對著賈赦苦笑道:“我實在無顏,卻也不得不舔著臉。這不,賈兄弟同書肆那邊的麵子,我手上這本也撰寫了十來年,就想借著此次東風,幫著老哥哥牽條線。”
一聲聲兄弟叫的,賈赦還真是吃人嘴短,“以黃大人的能力,這事並不難,怎的?”
書肆印書得過三道程序,印前得有朝廷認可的書號,往下發印所有書冊內容必須經過協會初審,再由翰林認可才能公開發售。書肆出印多是話本,少有上得大台麵。經由官方認可合作印發的書冊,那身價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他黃晟好歹是翰林官員,本事也是數得著的,真和話本一個檔次,掉價不掉價。可是讓他大咧咧的去找書肆,人家未必給他這個臉麵。思來想去,可不就找上賈赦了,縣官不如現管。
“賈兄弟啊,並非我吹捧,你在這行當可是祖師爺。我就一介小小翰林,就是手裡有貨,在那些人麵前也……前兒那誰,寫的也不差,可那邊沒看上,以勢壓人多丟份。”黃晟也怕這事兒不成,萬一被人傳出去,沒了臉麵,那他也彆活了。
賈赦借著光大略的翻看底稿,萌生出了一點想法,“黃大人不必多說。”他攔住對方的話頭,“牽線可以,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事成與不成,卻並非我能做主,”
黃晟本來還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這還真是,“賈兄弟啊,有你這句話就成,要真不成,那也隻怪我自個兒不透亮。來,彆的也不說了,我敬你一杯。快,兒子快給你叔斟酒。”
這輩分一下就拔高了,賈赦還真是無力吐槽。看在老頭子高興的語無倫次的份上,也懶得計較。不過從市麵上開售的話本內容來說,這本還真比話本有價值,京城幾十年的風俗物價都有據可考,若是沒斷層,指不定能成為後世參考的工具書。
告彆黃晟父子倆,賈赦一聲酒氣爬上馬車,文墨抽著鼻子將食盒放進車廂,肚子咕咕的直響。
“得了,你自個在裡頭吃倆,吃完去趕車換銅子來吃。”賈赦瞧不上他那樣,也不知道自個去找點吃的,就這麼餓著。
“誒,少爺真好。”文墨咧嘴,全天下他家少爺最好了。
這會夜色深了,外頭的風更大,馬車一趕全是灰塵,在車沿上吃可不得咬沙子。趕車的銅子聽聲兒也笑開了,趕起車來更是使勁。他可不比文墨,這待遇少有,還是少爺體恤下人。
車輪劃過青石板,一路不停歇的回到府裡。文思悄麼聲的在文墨耳邊嘀咕了一會兒,快步跟上自家主子,縮著脖子支支吾吾的把事情回了。
賈赦聽著話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在甬道站了片刻,輕歎一聲,“讓人把東西送到老太太那邊,順道打聽一聲兒。餘下的分一分,太太那邊我親自去送。”
“是,少爺。”文墨麻利的告退,在黑夜中的雙腿忍不住打顫。他還沒見過主子這般發怒,太嚇人了。
見天的鬨,也不知道鬨個什麼幺蛾子。賈赦一進榮禧堂就見到自家媳婦正跪著,他也沒多瞧,給賈母行過禮往椅子上一坐,捏著茶盅挑眉道:“可是暳兒惹的太太不高興。”
“我說你媳婦進門也有一陣子了,肚子也沒個動靜,還攔著幾個不讓進你屋。妒可是大忌,他沈家就是這麼個教養。”賈母麵對賈赦還是有點慫的,但這麼好的機會給兒媳婦添堵,她可不想白白浪費。何況爺們也管不著後院的事,對付不了婆婆還不能折騰媳婦。
“太太想是誤了,這事兒怪不得暳兒,是我自個不樂意。”賈赦看著妻子跪在地上不發一言,上前將她拉了起來,對著賈母道:“兒子公務繁忙,到這會還沒吃個輕省飯,就想吃口暳兒親手做的豌豆糕。天色已晚,太太早點歇著,暳兒有什麼不是您多擔待。”
賈母看著他就要將兒媳帶走,怒氣是蹭蹭的往上漲,“你給我站住,她不懂為人婦,我這做婆婆的還不能說上半句。想是這賤婦迷惑了你,竟是半點不尊孝道,如此忤逆母親。今日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我還有什麼顏麵。”
“太太快息怒,少爺也是的,就是心疼少奶奶,也不好這麼打太太臉麵。您給服個軟,太太還能真生您的氣不成。”一旁的賴嬤嬤自詡有點臉麵,在賈母的暗示下打起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