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為難不為難, 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
夜裡賈赦宿在外書房, 天不亮便動身, 轉內陸官船南下。
“師弟等等我。”
此時天還未亮,黑蒙蒙的也不甚清晰,下人打著燈籠前去查看,不多時一路小跑回道:“老爺,是管老爺。”
“師兄。”
賈赦急忙上前, 拱手後道:“師兄可有吩咐。”
管子君指著隨從手裡的包袱皮,“沒吩咐, 我已和部裡告假, 咱們一道南下。”
如何忽然改變主意。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賈赦收起話頭, 讓師兄和他一起上船,邊走邊道:“師兄嶽家那邊……”
“再如何風光, 也管不到我頭上, 就是苦了你嫂子, 哎, 不提也罷。”
管子君一路三歎,說起嶽家也是一言難儘。當初太……大皇子還在太子的時候,嶽家半點不露口風。反倒現在,跟著另一位冒了尖兒,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聽這話頭,賈赦多聰明的一人兒,如何能不清楚師兄的未竟之語, 隻是他倒不那麼想。湯老太爺為人中正,府裡小輩要出頭,隻要他不肯,壓根翻不起浪花兒來。師兄為人不說通透,那也非泛泛之輩,不會連這點都看不透,其中莫非有什麼蹊蹺。
他邊走邊聽,上了船才把疑惑問出口,“師兄此話怎講,湯老太爺的做派,不應該才是。”
“湯府明年必有誥命加身。”
管子君並不覺得此時是好時機,可嶽家的事情,自己人微言輕,也隻能在此長歎。
誥命不稀奇,稀奇的是篤定的語氣。
得誥命的途徑不外乎就幾種,單拎出來說到讓人深思。
湯家女……
“大喜事。”
賈赦笑道,心裡卻在盤算。湯家女的年紀,合適的也就那兩位,是誰都不要緊。原本他還有心和湯府結親,看來湯府另有打算,也隻能作罷了。
管子君比劃了一個數字,卻沒有半點喜氣,“那位我在部裡時常接觸,雖說君臣有彆,到底差了那麼點意思,不如……多矣,就是比起後一位,也是……”
說的是大皇子和七皇子,賈赦點點頭。
雖說他自己和五皇子不曾多接觸,到底有所耳聞,這位主說好聽點叫內秀,說不好聽的,就倆字,陰險。
前幾年五皇子才多大,因為母家舅舅和劉家大公子鬥毆,還沒怎麼著,半個月後劉家大公子就被人弄去半條命,幸好後頭是救了過來,到底比正常人壞了些。雖說皇帝兒子第二大,可道理不是那麼這麼講的,有皇帝老子在後頭擦屁股沒錯,禦史朝臣難道是吃乾飯的,查出來證據確鑿,怎麼都得要個說法。
怎麼要,恨兒子不爭氣氣量小瞎摻和,恨禦史朝臣不識相,最終皇帝還不是得妥協。事情是拚命往下壓,又是補償劉家人,幾年過去,提起的人不多並不代表大家都把事情給忘乾淨嘍。就為這,在幾個皇子當中,五皇子最不受人待見。
正常人都不看好五皇子也正常,但是像湯府這樣不沾事的,和五皇子聯姻也不算吃虧。怎麼聽師兄的意思,這事不能辦。
“你不知,五皇子和三皇子在之前可沒少往來,如今卻又和四皇子同進同出,你讓旁人怎麼想。雖說他是皇子,兄弟間親近也沒什麼,可他這般未免讓人寒心。如此人品,老太爺就不怕墮了湯府名頭。”
“很不相乾。”賈赦讓師兄彆急,“這消息雖然是嫂子那裡聽來的,卻也未必說得準。就是和湯府聯姻,一個外嫁女,倒也不礙事。”
“也是,倒是我太著急了。”
管子君不能眼睜睜看著嶽家跳下五皇子這個黑洞,心裡難免焦躁急切,“嶽家待我恩重如山,我怕啊師弟,皇家之事豈有簡單。”
“我知,急不來,且走且看罷了。”
“是啊,急不來,又要起風了。”
二人相對而坐感歎,遙望東方日出陷入沉思。
至出發日抵達姑蘇,師兄弟二人意氣相投,自然言無不儘,倒也不顯寂寥。隻二人一進高府,氣氛愈顯沉重。
不好,莫非先生病情加重。
賈赦和管子君四目相對,紛紛皺起眉頭。
“來什麼來,我都說沒事,京裡待不住是不是。”
嗓音高亢,聽著倒不像有病,可賈赦沒有師兄那麼樂觀。
人活著全憑一口氣,中氣不足潰散,嗓音雖高卻輕飄,顯然情況不妙。
“拜見師傅。”
師兄弟二人下跪行禮。
“哼。”無笙甩著袖子往榻上一臥,嘴裡嫌棄道:“讓你們彆來,偏是不聽,京裡的情況你們真以為我不知。我老頭子如今什麼歲數,就是立馬駕鶴西去也不過尋常。想是翅膀長硬了,連師命都敢違抗,就說你,若不是你攛掇師兄,他是要比你乖一些的。”
“弟子知錯,請先生責罰。”
對著一頓劈頭蓋臉,賈赦哭笑不得認命,低頭給師兄使眼色。要說疼愛,先生哪個都疼,要說最能拿捏師傅,那還是師兄。
“師傅,和師弟沒有關係,是徒兒自個想躲清靜,您快把氣消了。師弟這回可是親自去宮裡請了禦醫,都在外頭等著,不如先把把脈。”
管子君也不敢起身,跪走兩步到先生跟前,磕頭磕得砰砰響。
額頭都是淤青,可不是實在。
兩個弟子苦肉計,無笙豈能不懂,他再大的氣也消了大半,卻拒不就醫,隻厭惡道:“瞧什麼禦醫,不過小恙還要我喝那苦汁子,不喝,儘受罪。”
“師傅啊,求您就讓禦醫瞧一瞧罷。”
師兄弟有誌一同開始哭求,無笙還未張口,高珽也急忙忙從外頭加入。
先生是個什麼人,作為弟子再了解不過,軟硬不吃啊。
那就嚎吧,把人嚎的煩了,也就乖乖束手就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