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取信不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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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如平手汎秀所料,筱原長房的行動極為緩慢。

三好的兵力集合在勝瑞城之下,距離海岸線僅有二十公裡的距離,一日之內就可以到達。停在吉野川入海口的船隊,也是幾個時辰就能投入使用的。

然而平手軍的外圍遊勢,在鳴門海峽附近警戒了三四日,卻始終不見敵軍的蹤影。

這幾天戰事十分平靜,淡路國中,誌知、莊田兩座城裡的守軍雖然麵臨著軍糧不足的問題,但還不至於立刻便產生動搖。平手汎秀也十分淡定,隻是派人接管各個被放棄的據點,不急著攻落城池。

就在這暴風雨前的平靜當中,平手汎秀沒有等到筱原長房的軍隊,反倒迎來了前來投誠的使者。

十餘日前同岩成友通有過短暫交流的三好長嗣,這次是依靠與安宅信康約定好的聯絡方式,偷偷出現在了淡路島上。

平手汎秀對這個人表現出了有限度的興趣,和同樣有限度的禮遇。

就在這一日,三好長嗣由安宅信康領著,在服部秀安、沼田佑光兩個人親自的“保護”下,悄然被引到平手家的本陣所在。無關人員都被屏退,等待他的除了主位上的平手汎秀,依次還有九鬼嘉隆、佐佐成政、平手秀益、岩成友通、寺田安大夫,以及河田長親與本多正信。

陣仗很大,看起來十分鄭重。然則這人進門之後,平手汎秀端坐在馬紮上,麵沉如水,把玩著手裡的軍配,毫無起身接待的意思。

這幅姿態裡顯然地蘊含著不信任的意思,與前些日子,對安宅信康的友善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好長嗣進來的時候一身風塵仆仆,比上次見安宅信康時更慘淡,發髻散亂,赤著雙足,腳底還有水漬,衣服上被割出許多口子,沒帶佩刀,腰帶斷了一半吊在半空,手和臉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泥巴。

話說他雖然被派來執行如此重任,但畢竟稚嫩得很,又是自幼身居高位慣了,見到平手汎秀對自己似乎不甚歡迎,當即臉上一僵,做出一半的施禮動作驟然停下。

隻是這尷尬神色一閃而過,三好長嗣便回過了神,急忙上前兩小步,將腦袋深深沉下去拜倒,輕輕呼道:“參見監物大人!鄙人代表家祖和家父前來向您致意。”

他抬出了其祖父三好長逸的名字,希望引起注意,卻並未收到成效。

平手汎秀依舊顯得很平淡,隻輕輕“咦”了一聲,眉宇微揚,毫無看重之意,反是冷冷質問道:“我卻聽說,三好日向守長逸是三好家中力主與我家敵對之人,還因此與傾向和談的筱原長房發生齟齬。閣下今日出現在此,又是何種緣由?”

“這全是因為家祖以前太過自信,低估了監物大人您,還有織田家的勢力,故而才做出錯誤判斷……”三好長嗣埋頭不起,語調低沉。

平手汎秀卻沒等他說完,就向遠處使了個眼色。

本多正信得了指示,便站出列,劈頭打斷:“昔日輕視本家,便悍然發兵進攻;現在知道厲害,就屈膝譴使來降。如此反複,當我平手家是好相與的嗎?真是癡心妄想!”

此言一出,三好長嗣立刻便翻身坐起,狠狠盯著本多正信,滿麵漲得通紅,是既羞且怒,說不出話來了。

甚至兩邊的家臣們,也都覺得十分奇怪,悄悄相互以目示意。接著有人不解,有人心領神會;有人裝作不解,有人裝作心領神會。

三好長嗣也知道一個無名家臣說出這種話,肯定是平手汎秀授意的。他瞪著眼睛,臉色由紅到黑,又由黑到青,一瞬間變換了幾次,最後成了一片暗灰色,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安宅信康有點坐不穩了,看著是想幫腔,但又十分迷茫,不知道該怎麼幫。

還是岩成友通看不過舊友的孫子受此折辱,猶豫再三,咬著牙關,拜倒在地,為自己的遠房堂弟開解:“岸和田殿請見諒!依我看,日向守既然派了嫡孫前來,既足見悔改之意。若不是他老人家被筱原長房拘禁,定會親自來向您請罪。”

說完岩成友通又悄悄瞟了三好長嗣一眼,示意對方采取這個言辭。

他這話看似也都是一對虛詞,卻包含了兩個含義。首先稱平手汎秀作“岸和田殿”,即表示認可平手家對和泉一國的占領;其次要主動把三好家放在“罪人”的位置,以“請罪”的態度發言。

這就是豐富的經驗在起作用了。就算認下這兩點,其實也不會有實際的損傷,不過是表麵上的屈服而已。但這種表麵上的屈服,卻能讓平手汎秀挑不出毛病來。

要不怎麼說,這還沒到二十歲的小孩兒做不了外交官呢。明明處在劣勢,有求於人,還擺出對等的姿態來,被罵回去也是活該呀。

不過昔年長慶公十二歲就在這種場合出沒,並且順利達成了細川家與石山本願寺之間的議和……那隻能說明他老人家是天降偉人,非凡夫俗子能比。

三好長嗣臉上抽動了好幾下,終於是不情不願地再次拜倒下去,恨恨地低聲道:“罪臣代表家祖、家父前來,參見岸和田殿。還希望日後您能在公方大人及織田彈正麵前,為我三好家說些好話。”

“嗯……難得有這個心,也不容易了。”平手汎秀這才微微頷首,神色稍緩,但語調依然桀驁不善,“雖然說是棄暗投明,不過令祖父這改變立場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堪稱‘轉進如風’了吧。就算要和談,我為何不去與筱原長房和談呢?他可是一向對本家十分禮貌的啊。”

話裡有個後世典故,三好長嗣並不清楚,但想也知道,“轉進如風”肯定不是什麼好話。不過方才說得那麼難聽都撐住了,現在這小小譏諷又有何不能忍的呢?

故而他繼續選擇認慫:“家祖確實有糊塗之處,但都是為了三好家的存續,還請您大人大量,可憐他老人家這片忠義之情。而筱原長房這人,一貫兩麵三刀,今天能奪取三好的家業,明天就能無視與您的約定,與他和談,是與狐謀皮。”

平手汎秀不置可否,嘴角生出輕蔑的微笑,懶洋洋地說:“好吧,算你說得還有那麼丁點道理。那就先講講看,幫你打倒了筱原長房之後,我能獲得什麼?如果還是‘稱臣’之類的虛詞,便不要說出口了。”

“是是,小人不敢。”三好長嗣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在地板上,但說話時身子卻在發抖,“我等三好一門眾最新的結論是,待打倒筱原,姓三好的人之後,割讓淡路一國,並派遣笑岩大人之子康俊,以及舍弟長將,作為兩名人質。”

平手汎秀聞言,未置可否,而是望向末座,假意問到:“你們覺得如何?”

“屬下以為不妥!淡路本就快被我軍攻下了,談何割讓?兩個旁支做人質,又有何用?”這次出來演雙簧的是河田長親,他言語中展露著不屑的態度,“若有誠意,除淡路外,再獻出讚岐半國,至於人質……就從三好阿波(長治)和十河讚岐(存保)兩人中,選取其一,才有誠意。”

“這……這……”

三好長嗣又一次忍不住起身怒視了。他已是咬牙切齒,麵目猙獰,臉色也重複了一遍由紅到黑再到青的過程,最後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此事,恐——難——從——命——!”

平手汎秀擺弄了一下折扇,顯出無謂的表情,淡淡地說:“那就請回吧!今後就在戰場上見的。亦或許我能和筱原長房達成議和,如果隻要淡路的話。”

為什麼給筱原長房的價碼就友好許多呢?當然因為那家夥目前的實力比三好長逸強啊!這個話,不用說明白,也是人人都懂的。

到了這個時候,安宅信康終是忍不住開口了:“岸和田殿請明鑒,長嗣此人並非隻代表了日向守(三好長逸),還代表了三好阿波(長治)和十河讚岐(存保)。雖然一門眾掌握的兵力暫時不及筱原,但仍占據著名分。”

對這個人,平手汎秀立刻就換了副麵孔,上前和煦地拍了拍安宅信康的肩膀,解釋道:“信康大人,您還是太重感情了,所以才忽略了這其中的問題。三好長治和十河存保的名字,我看八成是偽造的。事實上舉事的隻有三好長逸爺孫,頂多再加上三好笑岩、三好長則等一門眾。”

接著他轉身,看向直著身子跪坐於地的三好長嗣,質問道:“我猜得對嗎?”

話雖是問句,語氣卻是十分篤定的樣子。

“你是如何知道的?”三好長嗣心神早已亂套,下意識說了句實話,方才大為後悔,重重搖頭,伸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其實這一點,岩成友通早就發現,隻不過沒有當麵揭穿罷了。但安宅信康聽了這話,臉上卻相當難看了。

“如何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平手汎秀握著折扇,背過身去,“反正我們之間無法達成一致,就您回去轉告令祖……”

“請等一下!”三好長嗣的嘴唇被自己咬出鮮血,卻渾然未覺,他說話的時候,身子已經在不停地顫動了,“在下立即將您的條件帶回去討論,或許還有可商量的餘地……”

平手汎秀聞言微微點頭,滿不在乎地答道:“那就請儘快吧,萬一我與筱原長房提前決出勝負,無論哪邊贏了,閣下的日子恐怕都不會好過。”

……

短暫的會麵,便在激烈的節奏下結束了。眾人平複了一下心情,逐漸散去。

服部秀安和沼田佑光負責送三好長嗣原路返回。

九鬼嘉隆和佐佐成政似乎想要單獨留下來說點什麼,但欲言又止。

寺田安大夫、河田長親、本多正信乾淨利落地施禮退下。

慶次那家夥的憊怠模樣就不消說了。

唯有岩成友通被留了下來。

平手汎秀側對著他,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方才給三好長嗣幫腔了,是因為相信他是真心的嗎?”

“稟主公,並非如此。”岩成友通伏身下拜,答得果斷,“從現在的情況看,三好長嗣身上有些疑點,但這些疑點似乎都很正常,反而能洗清詐降的嫌疑。但反過來講,也許這正是敵人刻意營造出來的結果。隻是屬下覺得,此人年方十五六歲,要說方才全是假裝,未必也太過早熟了……”

“聽來聽去,仍是傾向相信他啊。”平手汎秀臉上看不出表情。但“看不出表情”有時候本身就是一種特殊表情。

“屬下信與不信,無關緊要。”岩成友通伏跪於地,久久不起,“我已決心為您效力,此刻不需要有自己的判斷,隻需追溯您的指示。屬下與三好家確實有著舊誼,但已經不會再因此影響正事了。您若下令將其焚城滅族,屬下也絕不猶豫,最多是在這過程中,讓他們顯得更有尊嚴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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