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身邊的連環慘叫聲,證明對方指揮官不是判斷失誤。
那就說明,敵人的射手們戰鬥力更強,能在更遠的射程保證命中率。
雖然可能隻是十步左右的區彆,但這種東西到了瓶頸之後,每進步一點點,背後都是數不勝數的人員選拔和反複訓練,這點差距足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換而言之……九鬼嘉隆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不願承認的念頭:也許村上水軍之善戰,遠在九鬼水軍之上?
按照慣例,射擊的命令一旦發出,便不會停,雙方會保持一定的距離,互相做遠程攻擊,直到有一方承受不住壓力出現動搖,占據上風的那一方才會考慮發起衝擊。
在這種穩健的正兵戰鬥節奏下,兵力、訓練度、指揮、風向等等綜合占優的一方總是能不溫不火地取得勝利,劣勢一方想要扳回來是極難的。
不顧犧牲的衝鋒當然能打亂局勢,但一般海賊不具備足夠的士氣來執行這個任務。
包抄迂回也是很難的,海上沒有山丘樹林等屏障,要執行戰術機動,需要船速和轉彎速度遠高於對方才行,而速度與戰鬥力往往又是不可兼得的……
兩列橫陣對峙著,數以千計的箭矢、彈丸、陶罐在空中劃過,火光漫天,色彩絢麗。然而在海上的戰士們看來,這些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到自己頭上的催命符。火矢和焙烙玉一旦降落到甲板上,便有可能引發爆炸與火災,生出濃密的黑煙,再加之聲嘶力竭的怒吼與驚悚的慘叫聲,組成詭異的畫麵。
這射擊戰遠不如肉搏那麼血肉模糊,陣亡者不論掉進水中還是倒在船上,都不會引起過於駭人的畫麵。但實際的傷亡數字,可一點都不差。
九鬼嘉隆已經坐不住了,他遣散了拿著鬥笠和竹束想要過來保衛的親兵,讓所有人全部投入射擊,甚至本人都打算拿上久違的鐵炮,被家臣拚死攔下才作罷。
但與敵人的差距仍未能得到彌補。
外行人或許看不出來,九鬼嘉隆卻明顯感受得到,在相等距離之下,對方的命中率要更高一些,大約的傷亡比例,估計會是三比二左右。
而且更為嚴重的是身後的情景。回頭望去,己方亂做一團的船隊,隻有不到一半能及時退到寬闊海域,重整之後投入作戰,大部分人還沒理清頭緒。
反觀村上水軍的後續部隊,顯然是有備而來,開始逐漸鋪開架勢。
平手一方終於還是有第二支船隊站出來了。剛剛整備完畢的是安宅信康的部下,他立即毫不猶豫地頂了上去,做出防備側翼的姿態,但需要麵對的是三四倍的敵人。然後號稱“淡路水戰最強”的菅達長也跟在後麵加入進來。
但形勢依然十分危急,看不到樂觀的信號。
同在一支軍中,彼此之間多少有些了解。九鬼嘉隆以自家作為參照物,覺得菅達長的那支軍隊還是比較可靠的,但他剛剛損失了二百精英,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而安宅信康的手下就明顯弱得多,估計隻頂得住十輪對射;至於和泉那些連安宅船都沒有的水軍眾完全就是湊數的。
也許……要做好轉進的準備了。不能太明顯,不能引起岸上的平手監物大人有任何不滿,但自己的姓名無論如何還是要保住……幸好以前這種事也不是完全沒經驗。
九鬼嘉隆開始產生“未雨綢繆”的念頭的。
他本人的座艦毫無疑問是誌摩水軍裡最強大一艘,保養和人員訓練也都一絲不苟,雖然衝在最前,損失卻並不大,隨時能夠開溜。
就在暗中估算,何時轉向才最合適的時候,他突然又瞟見,右側從遠處駛來疑似友軍的船隻,掛的是平手家的家紋和旗幟。
隻有寥寥幾艘船,但都不小,而且樣式十分獨特,揚著碩大的風帆。
豈不正是平手家重金購買的所謂“南蠻戰船”嗎?
難道要用沒有用武之地的“玩具”們救急嗎?
以前討論起這個,大家表麵上半信半疑,實則認為平手監物大人是被狡猾的南蠻人欺騙了。
那南蠻人的船大歸大,但造型奇怪,太長又太窄,可以站人的射擊孔很少,而且都修在兩側,一看就是無法適應我扶桑國情的。
但現在九鬼嘉隆卻衷心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完全錯誤的。
也許那幾艘南蠻戰船有什麼特彆的戰法吧。
逃回去雖然保命沒問題,但終究是會有很大損失的。隻要存在能打勝仗的機會,誰有甘心失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