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手刑部怒斥武田(1 / 2)

“旁人多半得不到接見,唯閣下廣有文名,那平手汎秀附庸風雅,一定會給些顏麵。平手汎秀之生平,我素知之。此人一貫自居忠義勤勉,實則隻為私利而動,隻是擅長觀覽風向,順流而動,借名分與大勢為己用。而今織田彈正遇刺,畿內四分五裂,武田西上,恐不可擋。世人儘知天象有異,平手豈能不察?其負隅頑抗的理由,隻是尚未找到改旗易幟的借口,與最合適的時機罷了。所以我就給他一個借口與時機。”

楠木正虎竭儘心力,仔細地回憶著鬆永久秀出發前的交待,一個字都不敢漏。反複默念著背誦了好幾遍,才謹小慎微地輕輕抬了腿,跟在近侍背後,亦步亦趨進了平手家的營帳。

為了避免刺探軍情的嫌疑,一路上都是老老實實低著頭,目光在自己腳尖和前方那人的衣服後擺之間巡回,絲毫不敢抬頭側首張望。

縱然以文名立身,但楠木正虎終究是個武士,基本的刀槍弓馬功夫總是有的,經曆過的沙場戰陣也並不少,膽子本是不缺。

然則一想到即將要麵臨著的那人,心裡怎麼都有點發虛。

不過虛歸虛,任務還是要完成的。鬆永久秀完成了他的夙願——為其先祖楠木正成洗冤正名,於是楠木正虎就報以十足的忠誠。

話說平手刑部,可不僅僅是“無雙智將”而已,在鬆永家內部,對其還有“談笑殺人”的評價。

這是源於他治理和泉時,對國人眾與寺社眾欲擒故縱,外寬內嚴的手段。

“鄭伯克段於鄢”的道理,彆人不知道,文化人卻都是明白的。提著刀劍凶神惡煞的未必是真的要動手,平易近人從諫如流的,有時候才更可怕。

比如咱們家的老主公鬆永久秀就從不生氣,整天笑容滿麵的,十分和藹溫柔,偶爾受到下人的衝撞冒犯,也絲毫不以為意,往往一笑了之。但上上下下誰不怕他?甚至於放眼近畿列國,不畏懼他老人家也不太多。

話說小主公鬆永久通,以其父為模板,有樣學樣,倒是顯得東施效顰了,家臣們好像是真的不太怕他……

胡思亂想之間,楠木正虎跟著近侍緩緩步行了半刻鐘,然後渾身上下被毫不客氣搜查了一番,確認沒有攜帶武具與毒藥之類危險品,才得到放行。

複進百餘步,終於聽見有人高聲呼喊到:“鬆永家使臣,楠木正虎殿,帶到!”

聽了這聲音,楠木正虎才趕緊微微抬頭,透過被近侍拉起來的門簾,隱約看到有個身著華服羽織的貴人坐在帳子裡,倉促間看不清容貌,隻覺得威風八麵器宇軒昂,想必定是平手刑部無疑了。

於是不敢再看,慌忙低頭彎腰,疾步竄入,跪倒於地,俯首施禮:

“小人楠木正虎,奉鄙主鬆永彈正之命,前來拜望。早聽說平手刑部氣吞山河,風姿絕世,今有幸得見,才知百聞不如一見。隻遠遠瞻仰一眼,便覺巍峨如山,浩瀚如海,市井之民的傳言,恐不能形容其萬一!”

片刻沉默之後,前方傳來中氣十足的爽朗笑聲。

“哈哈,哈哈……太客氣,太客氣了。”

平手汎秀的聲音中透著遮掩不住的得意,仿佛對這馬屁十分受用:“我說什麼來著?鬆永家的使臣,本來是沒必要接見的。但來者乃是文名冠絕天下的楠木正虎先生,那就必須見一見!瞧瞧,連客套話都說得跟人家不一樣,你們可要好好學學!”

“嗬……嗬嗬,不敢當,不敢當刑部大人謬讚……”楠木正虎心驚膽戰地賠著笑,乾巴巴地勉強作答。

他的腰已經彎得比一根煮爛了的麵條還要彎,腦袋更是恨不得要低到地底下去。

農曆十一月初,天氣明明已經頗為寒冷了,但楠木正虎額頭上卻不住冒出冷汗。以他深厚的文學修養,依然聽不出對方話裡究竟是善意居多,或是惡意為主。

言語中似乎是對鬆永家非常不滿意——這當然可以理解,也在意料之中,但又對於“文名冠絕天下”這一點表示了推崇,雖然推崇中有點揶揄味道……

不得不說,除了細川藤孝等少數特例之外,文化人普遍還是對政治的玩法沒那麼了解的。大部分隻能當個清貴無權的弄臣罷了,一旦過於堅持文化人的尊嚴,就可能萬劫不複。

楠木正虎顯然是個很知道變通的人,完全沒有半點堅持尊嚴的意思,反而相當的謙卑,乃至近乎諂媚的程度。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反而得到一定的重視——抑或可謂是垂憐。

“先生不必多禮,請入座吧——趕緊去個搬個小火爐過來,看看都把先生凍成什麼樣了!鬆永家的請求姑且不提,楠木先生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平手汎秀十分友善客氣地揮手,做出如此吩咐。

“真是感激不儘,有刑部大人這句話,鄙人便不覺得冷了。”

楠木正虎心神稍定,感覺到背後汗珠浸濕的衣服上當真是有些寒意,於是十分高興地起身,緩緩走過去,盤腿正坐在近侍們搬過來的火爐旁邊。

“話說以前我帳下有位名諱叫做沼田佑光的,好像與楠木先生有所親交,可惜如今並不在此,而被委以琵琶湖奉行之職……現在,聽說是與竹中重治殿一道在佐和山城報國,抵禦朝倉逆賊的軍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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