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日休戰(1 / 2)

元龜四年(1571年)十一月中旬,平手汎秀的大軍解了禦所之圍後,順路向北,追擊潰逃的鬆永逆軍,最終在比叡山前止步,等候征夷大將軍做出決斷。

誰知這麼一等,就是十天半月的功夫。

足利義昭非常熱情地接見了平手汎秀,緊握雙手熱淚盈眶反複強調“若非刑部大人施救,吾恐怕已遭不測!此番深恩,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但一旦說起是否追擊窮寇的話題,公方大人便立即顧左右而言他了,最終也隻說了一句:“此事非同小可,待我查明真相,三思而行,還請各位稍安勿躁。”

隱隱約約之間,平手汎秀感到對方話裡似乎有一種詭異的疏離和戒備之感。

這種情緒當然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不過考慮到當前的微妙局勢,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至少在表麵上不能露出任何不滿之意。

於是平手汎秀十分嚴肅認真地拿出演技,臉上閃現出憤懣、不解但又堅定的神情,竭力想表現出“雖然大家心裡都很委屈很難接受這個決定,但為了顧全大局一定會堅決遵守命令克製衝動”的意思。

這麼複雜的戲也不知道對麵能不能看懂。

反正足利義昭也是帶著欣慰和一絲愧意,緩緩點了點頭。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君臣相宜,賓主儘歡。

講了些閒話之後,平手汎秀狀似無意問起織田信長的事,足利義昭依然不作答,立即換了話題,絲毫不想往上扯。

隻是說到明智光秀、木下秀吉、柴田勝家這些織田家舊將,兼是此次守城“功臣”的三人時,公方大人才露出一絲猶疑和難堪的神色。

轉瞬即逝。

平手汎秀以己度人,心下認為這“轉瞬即逝”的,才是唯一的真實情感。

從這個細節裡麵,多少能推測到一點幕府內部的微妙形勢。

至於具體的,情況發展到了哪個程度,還真是沒法判斷。這種抽象的東西再怎麼派遣基層情報人員去盯梢竊密,都很難得出準確結論,必須得要有足夠高檔次的消息渠道才行。

伊勢貞興的關係漸漸轉冷了,明智光秀的交情沒到那個階段,其他幕臣更不用提。而另外一邊,柴田和木下則是在這兩年都經曆了太多變故,亦無法當做舊日同僚來看待了。

想要了解幕府內情,還得另想辦法。

將軍大人既然無法下定決心,那麼大軍就不能攻上山去找那群和尚的麻煩。但鬆永殘軍還躲在寺廟裡麵,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所以平手汎秀就隻能按兵不動,讓全員駐紮在京都附近待命。

幸好準備的糧秣補給十分充足,伊奈忠次負責總攬,長束正家、增田長盛為副手,淺野長吉、平手季胤、木下秀長等人分居各地坐鎮,和泉、淡路、紀伊三國的物資源源不斷運送到前線來。僅以口糧論,按照每人每日一升玄米的超額標準,現有儲備可以支持一年以上。

足以讓士卒們安心在外麵過冬了。

平手汎秀把主要的精力花在安撫兵將上麵,同時令拜鄉家嘉領著一支偏師兩千人部隊南下前往大和,觀察鬆永家老巢的形式,並致信與筒井順慶,請求給予配合,擺出一副即將要釜底抽薪的姿態。

並沒有向幕府正式申請,隻是隨便派人打了個招呼。這點麵子,足利義昭難道會不給嗎?

想到這一手並不難——你跟和尚關係好,躲在比叡山上不出來?好哇,我看你是不是連家人都不要了。

彆的不說,鬆永久通的親爹,名義上已經退隱的鬆永久秀,還在信貴山城裡麵居住著呢!兵丁都被帶走了,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還跑得了?

結果老狐狸的顏麵之厚再次令人歎服。

沒等到拜鄉家嘉與筒井順慶聯兵開到城下,鬆永久秀便主動聯係上門,表示降伏。

按說這圍攻禦所的大罪,你再怎麼虔誠悔過也是無用的。可鬆永久秀的辯詞是:

“老朽自退位隱居後,身力日漸衰微,至今年,每日不過才有一二個時辰保持清醒,是故家中諸政皆已久暌了,實不知勾結武田,對抗幕府之事。忽聞我那不孝的逆子竟做出如此大逆,心中惶然……已非言語可述了。既知此舉罪不可赦,理當族誅,斷無顏求生,但求看在薄麵上,饒恕那些尚未開蒙的嬰幼吧!”

這就很難搞了。

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還是朝廷任命的“從四位下彈正少弼”,幕府認可的“禦供眾”,如今已然身形佝僂,鶴發雞皮了,還痛哭流涕,穿著單衣,赤足剃發跪倒在冰天雪地,上下凍得紅腫不堪,連宿敵筒井順慶都不好意思報仇了,宅心仁厚的平手刑部大人又怎麼能不生出憐憫之心呢?

否則定要被公卿僧侶和文化人們,罵作是“殘虐”了。

何況鬆永久秀這個辯詞,聽起來確實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至少邏輯上能說通。

不管信不信吧,反正拜鄉家嘉是被嚇了一跳,也不及細想,趕緊讓人把麵前這位老大人扶進帳子裡,好好照料,萬不可讓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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