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關於火的謠言與真相(下)(1 / 2)

京都人的貴人們,無不為比叡山的炎災而惶恐憤怒,心中暗自痛斥“東國鄉下武士”又一次的無恥野蠻行徑,隻是在平手汎秀的高壓之下,並無人敢於公開表達出來。

事實上他們也都是一片茫然,全然不知道該去記恨的人究竟是誰。

是織田家部將佐佐成政嗎?這人的身份地位,實在欠缺了些,挑出來總有些小題大做的感覺。

何況那家夥隻帶著不到二千人的迎親隊伍,怎麼就能如此輕易攻入有數千精銳僧兵把守的比叡山延曆寺呢?

這是公卿、商賈和文化人們,所不太能想通的事情。

通曉內情的明白人,自然清楚,這些天台宗的僧兵眾養尊處優,承平已久,早是武備鬆弛,不堪一戰了,從僧產和香火錢剝出購買兵刃輜重的資金,也不知道會經過多少“高僧”們上下其手的盤剝漂沒。

正如“鬼童子慶次”所言,自木曾義仲在京都搞了個大新聞之後,貴人們便不太敢親自過問武家的事,尤其是懼怕直接與下層鄉下人打交道。他們更願意通過向幕府溝通,旁敲側擊地施加影響。

這麼大的事情,足利義昭當然不會不知道。

幕府火速派出了伊勢貞興和大館晴忠負責協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將軍大人對比叡山之火展示出極大的克製,說得上話的幕臣們也都緘默不語,遲遲未肯表態。

如此,便等於讓出主導權,暗示不會摻合。這與此前勵精圖治,擴大權威的姿態,大相徑庭,令人難以理解。

正好此時坊間開始有了傳言,說這尾張的佐佐成政,本是為追捕“刺殺織田彈正之元凶伊賀崎道順”才帶兵上山的,被僧侶拒絕後就強行攻擊。可是他並沒如願找到伊賀崎道順,反是驚動了勾結武田,圍攻禦所,被平手家擊敗後,逃到比叡山蟄伏的鬆永久通。鬆永久通心下有鬼,誤以為是衝著自己來的,帶著親信黨羽主動發難抵抗,二者交戰,波及旁餘,最終釀成火災。

這個解釋缺乏印證,難辨真偽,但十分符合無知群眾的鴕鳥心態。於是圍觀者方才紛紛恍然大悟。

尾張鄉下武士,在大家印象中確實就是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的。

足利義昭坐視比叡山延曆寺遭殃的理由也很充分了。

平手汎秀夾在中間和稀泥,想要大事化小的原因,亦可以充分了解。

陰謀論者當然會嗤之以鼻。不過在通訊技術不發達的年代,陰謀論者並不容易得勢。

在這詭異的氣氛之下,儘管天台宗在京都上躥下跳,大放厥詞,要求報仇雪恨,嚴懲首惡,但輿論中心的佐佐成政卻是在兩日之後,很安全地帶著人馬回到大眾視野當中,被平手汎秀迎到自家軍營裡去居住了。

見麵佐佐成政便急道:“好一個比叡山延曆寺,果然藏汙納垢!隻是沒尋到那元凶伊賀……”

平手汎秀擺了擺手,伸手做了個往裡走的動作,示意入內詳談。

佐佐成政輕輕點頭。

一路之上,遇到平手家的家臣們,紛紛在施禮時投向不同的目光。

有的是敬佩,有的是嫌惡,有的是恐懼,但更多的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

茫然不自知的佐佐成政被盯得心裡發毛,連忙拉住平手汎秀的袖子,半開玩笑問道:“敢問刑部大人,諸君何故如此視我?難道令嬡美名遠播,彼等憎我奪走了你家的掌上明珠嗎?”

“你難道不知道人家為啥這麼看你嗎?”平手汎秀聞言大為驚異,瞪大了眼睛,半是惱火半是不解地上下打量著對方身上的塵土汙痕,想了半天措辭,最終不答反問:“難道延曆寺並非是你燒的?”

“啊?燒?”佐佐成政愣了一會兒,接著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我率兵上山之後,並未遇上原本要找的目標,反而與分不清身份的人接戰一場,事後才知道是鬆永久通那家夥……打鬥時動用了鐵炮射擊,難免生出煙火,卻談不上有意焚燒。”

“是嗎……”平手汎秀眼中閃過異色:“僅憑煙火,恐怕不足燒毀比叡山上,五分之一的寺社吧……”

“五分之一?”佐佐成政大驚,“山中廟宇恐怕不止百座,五分之一,就有二十以上,即便有意放火,也要花費不少功夫。我正在與人鏖戰,如何有閒?”

“我看是有人趁你上山,偷偷縱火才是!”平手汎秀皺起眉關,憂心忡忡,“唉……我說起那伊賀崎道順藏於延曆寺的事,反倒害了你……”

佐佐成政反倒從容,揮手道:“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何必做此姿態呢?話說今日除了僥幸討取大賊鬆永久通,除此之外,還找到了不少值得一提的人和物事!堂堂天台宗的比叡山延曆寺,不僅暗中庇護了不法之徒,還參與過許多見不得光的謀劃。從上洛起,幾年以來,織田家遇到的種種困境,或許都與這群和尚不無關係,就算焚燒屠儘,也是理所應當的!我倒不懼怕有人報複,隻可惜沒能擒住伊賀崎道順!”

平手汎秀默然不語。

算起來,麵前這位老朋友該有三十六七歲了,但政治敏感度依然沒什麼提高。

何須要到今日,才知道比叡山延曆寺對織田家圖謀不軌呢?

當年織田信長故意扶植南蠻人切支丹傳教,又縱容日蓮、真言在畿內擴張,有心之人都能看明白,就是為了打擊天台、臨濟、法相以及一向宗等在京都根基較深的宗教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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