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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下“驚世大功”,受到群僚恭賀的親衛眾侍大將鈴木秀元,本人心中是十分迷惑不解的,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那些歆羨和嫉妒的聲音。
幾個時辰之前,他與拜鄉家嘉一同作戰,辛辛苦苦地乾掉了島津家的最後一批斷後死士,卻眼睜睜地看著敵方大將逃進了一座小規模城砦,並關上了城門。
就差了一丁點時間,功虧一簣。
身邊雖然有不少士兵,卻都是輕裝前來,完全奈何不了半木半石的牆垣。
當下鈴木秀元萬分遺憾不舍,又氣又惱,不顧被狙殺的危險,策馬來到城下數十步遠,指著門口怒罵道:“如今誰人不知平手內府一掃五畿七道,身負民心之望,乃是天命所歸之主,爾等薩摩無知小兒,膽敢以卵擊石,螳臂當車,實在可笑!倘能識時務,知天命,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萬石之封。如若負隅頑抗,不思悔改,必遭焚城滅族之災!”
打是沒法打,先過足口舌上的癮。
這些年鈴木秀元一直擔任著親衛眾裡的職務,由備大將代理到扶正,再升到騎兵勢輔佐,最後成為正兒八經的勢大將,知行一千六百石,指揮騎兵五百人,自己也說不出來究竟立了什麼功勳。各項本事亦未見上漲,唯有這冠冕堂皇,指鹿為馬的話術水平,堪稱突飛猛進一日千裡。此乃“近朱者赤”之道也。
誰能想到幾年前他還是個連漢字都識不得幾個的半文盲呢?
當然,口才再怎麼漲,也沒指望一席話就能讓人拱手而降,不戰自伏的。
拜鄉家嘉一向是個寡言少語,隻知務實作戰的武人,靜靜等著鈴木秀元抒發了一番怒氣,垂頭喪氣準備回去複命。
卻見——
城頭傳來爽朗一笑,大門忽地緩緩洞開,一名身著黑衣玄甲的武將迤迤然徐徐而出,從容不迫高聲道:“鄙人早知平手內府天威赫赫,不可阻擋,奈何難以說服兄長,無法前往覲見罷了!今隻剩一人,既知內府大人有意招降,便不再猶豫了,勞駕二位帶我前去請罪吧!”
定睛一看,不是島津義弘,又是何人?
鈴木秀元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拜鄉家嘉瞠目結舌,盯著前方驚疑不定。
先是全軍撤退,獨你一個人留著不走。隻堅守了三天,花那麼心思突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現在又自投羅網,主動提出要投降?
軍國大師,當是兒戲呢?
愣了片刻之後,鈴木秀元怎麼都覺得奇怪,竭力做出怒發衝冠的嚴肅姿態,嗬令左右兩騎下馬,將麵前的島津義弘緊緊綁縛,押送回去。
孰料對方絲毫不以為意,老老實實十分配合,一點都不反抗,還始終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表情。
看得人真想揍兩拳頭!
奈何剛剛才說了什麼“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萬石之封”,總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吧!就算要打也不能這麼快……
而且仔細一想,所謂“萬石之封”完全是當時氣頭上信口胡謅的,並非主公大人事先給出的承諾。
這事好像不太妙啊!
鈴木秀元雖然走在五百騎兵最前方,浩浩蕩蕩耀武揚威得很,一路上情緒卻是複雜又詭異,沒什麼高興的意思。
拜鄉家嘉也是皺著眉苦著臉,看不出任何建功立業的喜色。
反倒是被綁縛看押起來的島津義弘,表情十分淡定閒適。
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勝了,誰負了。
……
終於到了中軍大帳,平手汎秀先聽鈴木秀元、拜鄉家嘉講了前後經過,隱約有所領悟。再叫人把島津義弘帶上來,命令鬆綁,賜座,上茶,笑臉相迎。
直到對方剛剛舉起杯子把水灌進喉嚨,還沒來得及吞下,忽然一拍桌子,怒喝道:“好個島津義弘!先是以一二千寡兵,從我六萬大軍之中突圍,以誇示武勇。而後又立馬降伏求得自保,這便宜豈不被你們占光了?以前聽說薩摩人耿直強硬不知回轉,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