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瀝川往事 玄隱 9199 字 4個月前

“我怎麼知道那是芥末?”

“那你好些沒有?”我有些擔心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酒會都沒有開始。”

“說到底,競標靠的是實力和設計。酒會上表現得再好也沒用。”

“這話在國外說沒錯,在這裡說我可沒底。何況,是江浩天來找我幫忙的,我現在走,無論是什麼原因,都太不給他麵子了。”

瀝川是被江浩天一個電話叫來力挽狂瀾的。可是,那個田小剛和謝鶴陽一直站在一起,態度顯得比一般人親密,不得不讓人感到氣餒。瀝川在近十天的功夫裡又是考察現場,又是測量工地,還大搞文化研究,真可謂全力以赴,誌在奪標。他的壓力,其實最大。

“我說,回瑞士之後,你應當寫一篇論文,題目是:‘一個外國設計師在中國的困惑。’”

他抬頭看著我,忽然笑了。

我凝視著他的臉,感覺有些暈眩。這是六年來我朝思暮想的笑容。此時如優曇乍放,令我幾乎有了向佛之意。

他站起身來,我忽然發現他的手腕上,還纏著紗布。難道,那道傷很深嗎?三天了,還沒有好?

“瀝川,你的手——”

他打斷我的話,忽然說:“小秋,明天就是新年。你能不能新年有新的氣象?”

“這是啥意思?”

“你能不能將女權主義進行到底?”

“不能。”斷然拒絕,儘管我已猜到我的幸福正在急轉而下。

“Just let it go, please.(讓這一切都過去吧!)”他凝視著我的臉:“我求你。”

“No.”

我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冷酷。和六年前我們分手的那天一模一樣。

就在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他為什麼要來中國。

就算CGP拿到了這個標,就算掙來的錢一分不少地交給瀝川。對他來說,這也是個不值一提的數目。他犯不著為了這筆錢,放棄手頭的工作,放棄在醫院的療養,不遠千裡地來到這裡。

他來這裡,隻因為二十天前,我在一次大醉之中,又給他的老地址發了一封郵件。上麵寫了五個字,後麵跟著一串驚歎號:

“瀝川,你回來!!!”

那是在我們中斷聯係三年之後,我發給他的第一封郵件。發完了我就後悔了。實際上,那封信在三秒鐘之後就彈了回來。係統顯示說,對方地址拒絕接受這個郵件,係統將繼續嘗試投遞雲雲。

所以,他回來了。因為我居然還沒有忘情,因為他有義務,要在這個除夕之夜,向我做個了斷。

我的笑容消失了,臉在瞬時間變得慘白。

“我已經定好了回蘇黎世的機票。Presentation之後,馬上就走。”

我冷笑,向他伸手:“機票在哪裡?給我看看。”

他真地從荷包裡掏出一張紙票給我。

我三下五除二,將票撕了個粉碎:“機票沒了。”

我承認,我瘋狂了,我絕望了,我暴力了。這一次,我不能再讓瀝川離開我!

“是電子票。”他說。

“那麼,這次,又是永彆?”我垂下眼,顫聲說。

“You need a closure.(你需要一個了斷。)”

“告訴我上次你離開的原因。”

“……”堅固的沉默。

“瀝川,你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我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你知道,無論你得了什麼病,我都不會在乎。我不在乎你隻有一條腿,也不會在乎你有什麼病。”

“我沒得什麼病,不必為我擔心。”

“那麼,我要你看著我眼睛,”我凝視著他的臉,“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對我說:你,王瀝川,不愛我。”

他低頭沉默,片刻間,又抬起頭,看著我的眼,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是的,小秋。我不再愛你了。我希望你我之間的一切,在新年到來之前,完全結束。我希望你徹底地忘記我,對我不寄任何希望,再也不要給我發郵件。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我的心在一點一點地縮小,頃刻之間,變成了一個硬核。

我說:“我能做到這一點。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可以結束一切。不過,你得留在北京,留在CGP。”

他看著我,研究我的表情。然後說:“留多久?”

“留到我說你可以走為止。”

“在此期間,你能否保證,我們隻是普通同事關係?”

“我保證。”

“那好,我答應你。”他說,“But you must move on.”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冷冷地站起來,說:“對不起,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間。”

我快步走進洗手間,關上門,坐在馬桶上,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搞什麼女權主義啊,我對自己說,對於瀝川,我除了哭,就沒有彆的辦法了。我在馬桶上抽噎,神魂俱斷、萬念如灰、以為一個小時可以止住。等我終於哭完,顫巍巍地從馬桶上站起來,已經過了五個小時。我用光了馬桶旁邊所有的草紙,等我來到洗手池根前,看見鏡子裡麵的我滿臉是水、披頭散發、雙眼腫成了兩個巨大的核桃。而我的眼淚,還沒有止住,還在不停地往外流。我抱了一大卷草紙,不知怎地,悲從中來,嗚嗚咽咽又在門邊哭了二十分鐘,終於不再哭了。便用圍巾包住臉,低頭走出賓館的大門。

有人走過來,幫我穿上了大衣。

我們默默地走到汽車旁邊,他拉開車門,我迅速地坐了進去。

我的心在深夜冰涼的空氣中漸漸鎮定。

那人輕歎一聲,俯身下來,替我係好安全帶。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說:“瀝川,我要摸摸你的後腦勺。”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像考古學家那樣,用手按住他的頭,將他的頭蓋骨細細地摸了一遍。

他關上車門,坐到我的身邊。

“為什麼要摸我的後腦勺?”

“我想知道你的腦袋是什麼材料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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