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瀝川往事 玄隱 8445 字 3個月前

將瀝川送到門口時,天空下著小雨。他的脖子上有幾道抓痕,是我憤怒時留下的印記。瀝川貧血,傷口不容易好,我心裡有點後悔,又暗自狡辯。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欺負他了,狠就狠點吧。

我像往常那樣,對著穿衣鏡,幫他修整好領帶,假惺惺地叮囑:“上班時候記得穿高領毛衣,不然人家要笑你啦。”

“……”拒約回答。

我假裝觀察他的傷口,趁機轉移話題:“你的貧血很嚴重嗎?為什麼每次流血,你哥會那樣緊張?”

“不嚴重,他是怕我感染。”

“你很容易感染嗎?”

“不容易。”他雙唇緊閉,話題到此為止。關於他的身體、他的病,瀝川的回答永遠是簡而無要、似是而非。

出了門,他站在台階上,又說:“以後不要每月寄錢給那個律師了,你知道我不缺這個錢。”

又是敏感問題。

“我也不缺這個錢。”

“北京的生活很貴,你的工資也不算高。”

不高也沒見你給我漲點。

“同行裡我算高的,我很滿足。”

“小秋,”他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對我說,“如果我能讓你幸福,我會努力,不放過任何機會。現在,我不能,所以……我退出。沒想到我竟然耽誤了你那麼久……很對不起。”

我在心裡抓狂了。瀝川回來不到一個月,居然兩次三番地和我慎重分手,最煽情的言情劇也就搞一回兩回,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你什麼地方不能了?剛才不是挺正常的嗎?”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再說,就算你不能了,我也不在乎。大不了以後改邪歸正作良家婦女。”

某人悚然,一臉黑線。

我趁機又問:“瀝川,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的眼中浮出淡淡的霧,迷蒙的,濕潤的,像雨中的遠山。他將視線從我的臉上移開,看手表:“沒事,我得走了。”

每次看見瀝川這樣的眼神,我的心就徹底軟掉了。和瀝川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把他當作常人看,隻有我知道他活得多麼不容易。需要花掉常人三倍的體力來走路這事兒就不說了,為了增強骨質,每天早上醒來,瀝川還要吃一種白色的藥丸。為了防止刺激食道,吃藥的同時,必須喝下滿滿一大杯白水。吃完藥後,必須保持站立三十分鐘,不能躺下來。不然就會有嚴重的副作用。除了熬夜畫圖之外,瀝川大多時候起得比我早,所以我也沒怎麼見過他吃藥的樣子。隻有一次,他吃完藥後,立即頭痛惡心,人已經搖搖欲墜了,卻說什麼也不肯躺下來。我隻好扶著他,陪他一起老老實實地靠牆站了三十分鐘。站完了瀝川還向我道歉,說不該為這事麻煩我。

GOOGLE告訴我,瀝川在離開我的頭三年裡,沒有參加任何公開活動。甚至他的設計得了獎,都不出席頒獎大會。之後,網絡上偶有他的消息,比如主持設計了幾個歐洲的項目,多半集中在瑞士,和他往日的工作量無法相比。瀝川開始全麵恢複工作是最近一年的事情。而我見到他時,除了看上去有些消瘦之外,他沒有顯著變化,不像是大病一場的樣子。

空氣很冷,我抽了一下鼻子,將湧到眼裡的委屈吸了回去。

好不易和瀝川在一起,除了爭吵還是爭吵。瀝川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實情。

也許,真的是緣分儘了吧。

去K街的咖啡館是瀝川開的車。

在車上我告訴他,我的確move on了。我在這裡有三個約會。

路上瀝川一直不發表評論,快到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說:“你男的女的都date嗎?”

“試試看唄。也許我的性向有問題。艾瑪懷疑我是Lesbian.”

“你……你……怎麼會是?”窘到了。

“或者,雙性戀?”我加了一句。

“彆胡鬨,你的性向沒問題。”

“那就是你的性向有問題,你是Gay。你哥哥是,你也是。”

——有好長一段時間,對於瀝川的離開,我唯一可以接受的理由是瀝川是Gay。因為紀桓是瀝川在北京唯一有點私交的朋友。紀桓是Gay,霽川也是Gay。瀝川的身上有不少Gay的特征:比如,潔癖。比如,穿著一絲不苟。比如,在認識我之前,他是“狼歡”的常客。瀝川一點也不避諱和我聊起狼歡的事。說那裡的咖啡上等,酒好喝,藝術界的人士很多。和他談得來的有好幾個。他自己雖不是Gay,因為霽川是Gay,Rene是Gay,Rene還是他大學時候的好朋友。所以他對Gay的群體很同情,甚至覺得很親切。

“我的性向沒問題,”他再次申明,“你知道我沒問題。”

“既然我們都沒問題,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又來了,是的,我老調重彈。不是病,不是Gay,不是性無能,又沒有彆的女人,可能性一點一點地被排除。還剩下了什麼?父母不同意?(貌似他的家裡人全怕他。)是安全局裡備了案的間諜(就憑他的中文水平……)?被外星人劫持過(不能挑健康點的品種麼)?或者,我們不能結婚,因為我們是兄妹(血型卻完全不同。)?都不像啊!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啊。

瀝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正待發作。汽車“吱”地一聲刹住了,差點闖了紅燈。

然後,剩下的路,無論我如何胡攪蠻纏,他都專心開車,一言不發。

到了咖啡館,他下來,表情漠然地替我拉開車門。

我穿上大衣,從包裡拿出那條Rene送我的圍巾,戴在脖子上。我好奇心太強,想知道Rene為什麼不讓我在瀝川麵前戴這條周圍巾。

果然,瀝川眼眸一動,問道:“這圍巾哪來的?”

“雙安商場,三樓專賣部。”

他“嘩”地一下,把圍巾從我的脖子上解下來:“不許戴,沒收了。”

“這麼冷的天,不讓我戴圍巾,你想凍死我?”

“不許你戴這一條!”

“為什麼?礙你什麼事兒了?”

“這是——”話到嘴邊,他及時地刹住。然後,神情古怪地看著我。

我恍然大悟:“這……該不是pride時候用的吧?”我把圍巾拿到手中翻看,尋找彩虹標記。

“噗——”看著我慌張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不是。你願意戴就戴著吧。我去找Rene算帳。”

說完,自己開車,一溜煙地走掉了。

咖啡館裡飄著熟悉的香味。有一位服務小姐在門口端著一盤咖啡的樣品請路人品嘗。

我推門而入,要了杯中號咖啡,在窗邊找到一個座位。

收音機裡放著田震的歌:“眼前又發生了許多個問題,有開心也有不如意。心情的好壞總是因為有你,從沒有考慮過自己。……”正唱到高潮,有個人向我走來。乍一看,我還以為我見到了朱時茂。那人目如朗星,雙眉如劍,身材高大,神情和春節聯歡晚會上的朱時茂一樣嚴肅。我卻覺得他的嚴肅有點搞笑的意味。

我繼續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