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瀝川往事 玄隱 9796 字 4個月前

我站起來,接過我的東西,道了謝。

“你願意我騎自行車送你嗎?”他問,目光很柔和。

“這裡離我家不遠,”我吸了吸鼻子,向他微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我陪你吧,反正也順路。”他堅持。順手拿過我的包,掛在自行車上。

我們默默地走,一路上,我心情不好,一句話也不說。

轉過一道街,艾鬆忽然開口:“我姐說,你是個怪人。”

“怪人?為什麼?”

“她說,你在CGP沒有一個朋友,男的女的都沒有。不是說你不招人喜歡,而是你,嗯,好像不需要朋友,好象對外麵的世界不感興趣。”

我看著他,愕然。這就是艾瑪對我的印象嗎?這麼消極?

“不感興趣?”我申辯,“不會吧!我參加素食協會,我有瑜珈課,我泡吧、我跳舞、我遊泳、我跑步——我一直和外麵的世界打成一片。”

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知道我在撤謊、在狡辯。如果說瀝川的離開導致了我心靈的死亡,這有點過分。如果說這導致了我的靈魂進入冬眠狀態,導致我感官失靈、社交退化、信仰危機,這絕對沒錯。

他轉身看了我一眼,目光莫測:“我指的是心靈,不是身體。”

然後,他又說:“你看上去笑眯眯的,可是真要笑了,又皺著眉頭,好像你剛喝了一杯膽汁……”

艾鬆說得很來勁,卻忘記了一條真理,那就是:煩惱重重的人是不願意被人分析她的煩惱的。

我很不客氣地打斷他:“Stop,艾鬆同學!我知道你是搞研究的。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對我產生研究的興趣。我不想當粒子。我不喜歡被人研究。我快樂不快樂,和你沒關係!”

這話說完我有點後悔,其實平日我從不無緣無故地攻擊彆人。誰讓他碰上了這惱人的時刻。我的腦子裡全是瀝川。

可是,這人麵不改色,不急不怒:“你知道‘蝴蝶效應’嗎?”

“……”

“一隻南美洲的蝴蝶在熱帶輕輕扇動一下翅膀,會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你今天掉下的一滴眼淚,可能會導致巴西的一場洪水,也可能會導致明年冬天的一場暴雪。你的快樂與世界有關,當然也就與我有關。我們都是相關的。”

“艾鬆同學,第一,我不想被你‘物理化’。第二,請你討論問題時,背景不要老是全球氣候或者宇宙相關。相關不相關,不由你來說。比如,我和你就是不相關,因為是我定義的。我和另外的某人,就是相關的,也是我定義的。他不來和我相關,我也要和他相關……”

這話沒說完,我的眼睛就酸了,忍不住哽咽:“我上輩子招誰惹誰了?我怎麼就倒了八輩子的黴呀……”

六年了,我從沒有和任何人討論過我和瀝川的事。自己捂著嚴嚴的,好象是個什麼機密。我不告訴小冬,怕他為我難過。我不告訴同學,怕她們取笑我。我更不敢告訴同事,怕她們直接說我慘:“看,這人真是命苦,年紀輕輕的,爸爸死了,媽媽死了,又被男朋友無情地甩了。” 寧歡歡是我唯一可以傾訴的閨蜜,畢業去了上海,還要嫁給修嶽,在她麵前,我也不好意思多提……今天,我居然在一個不大認識的陌生人麵前發泄了,足證我的意誌已經被瀝川消耗得差不多了。

見我臉上有淚,艾鬆掏紙巾給我,問了我一個不相乾的問題:“對了,你吃羊肉串嗎?”

滿街燒烤味,很誘人啊——

“……不吃,我吃素。”

“有素的呀。他們也烤豆腐、烤菠菜、烤土豆片。”

“吃可以,我請客。”

“行呀。反正我們搞物理的也窮,軟飯都吃習慣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

我們隨便找了一個攤位,板凳有點臟,我剛要坐下,艾鬆攔住我,用餐巾紙擦了擦凳子。他要了一瓶啤酒,點了十串羊肉串,我點了一碟子的烤素食:豆乾、玉米、土豆、菠菜。我們都強調要“加辣”。

艾鬆和我一樣,無辣不歡,越辣越好。

“你不是北京人嗎?”我問。

艾鬆長得不大像北方人,他的口音倒是標準的普通話。

“我是成都人,在北京上大學。我爸媽都是成都人。成都人聚在一起,就喜歡乾四件事兒——”

“哪四件事兒?”

“喝點麻辣燙、搓點小麻將、看點歪錄相、談點花姑娘。”他用成都話說,軟軟的,怪搞笑。

“難怪你堅持獨身主義,一輩子沒人管你,可以一輩子玩下去。”

“是啊。這是個很好的生活方式,建設你試試。”

“可是,”我咬了一口豆腐,問了一個實質性的問題,“生理問題怎麼解決?”

他正喝啤酒,差點噴掉:“生理問題?”

“就是……嗯,那個?”

“那個?哦——那個。為了堅守這種生活方式,隻好犧牲掉啦。就像你為了吃素,就得犧牲掉肉菜一樣啊。”

輪到我噎住了:“這個……容易嗎?”

“不容易……,但可以克服,凡是困難,克服克服就沒了,對吧?”

“是不是因為你們學物理的,沒什麼機會遇到合適的女生?”

“這倒是真話。物理係的女生不多,如果有的話都特彆橫,就是橫,也早被人搶光了。”

“像你這樣傑出的也沒搶到一個?”

“我在高中的時候就被女生搶走了。”

奇怪了,我說:“這麼說來,你有過女朋友?”

“嗯。”他說,“我出國的時候帶著我的女朋友,過了一年,她看上了一個日本人。為了嫁給他,把我們的孩子都打掉了。”

他的表情很淡,好像在開玩笑,我愣了愣,說:“怎麼會這樣?你們談了多久?”

“八年,從高中開始。”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八年抗戰,毀於一旦。”

“那你還這麼樂?”我有點佩服他了。

“我不樂怎麼辦,跳樓啊?投江啊?”

“唉,艾鬆,我覺得咱們得握握手。”我真地伸出手給他握了握。

“怎麼,你也被人甩了嗎?”

“到目前為止,算是吧。正在over中。”

“吃東西吧。”他說,“感情的事兒沒法勸,你儘量把感覺器官轉移到嘴上就可以了。”

“你是說,飲食療法?”

“對。推薦你一種食品,專治失戀的。”

“什麼食品?”

“牛肉乾。”他說,“真的,那東西吃起來特彆咬牙切齒——有一種‘壯誌饑餐胡虜肉’的感覺。不信你試試,我向多人推薦過。”

我大笑。

吃了近一個小時,艾鬆送我到公寓的門口。我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

我掏鑰匙,轉身開門,艾鬆忽然說:“周六我們所有個聚餐會,不少專家要來,很多家屬也參加,為了不讓工會主席關心我,你能不能替我cover一下?”

我覺得,這個要求挺合理,也許將來我也需要他的cover。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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