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雪災(1 / 2)

為庶 冉玨兒 16441 字 4個月前

次日, 裴宴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昨日賀岐的話倒是提醒他了,今冬異相重生, 冬日驚雷,連降大雪, 這些前世都發生過嗎?

本應該很確定的記憶在此刻卻蒙上了一層陰影,裴宴永遠記得他來到長安的第一個冬季, 那個冬天奇冷無比,他幾乎沒有出過記憶中的那個小院。關於災情卻所知甚少,尤其不能確定是否真實發生過。

但是, 可以想象到的是, 如果大雪再繼續下,一定會出現雪災。賀岐說大雪已近江東, 這情況細數數年也實屬如罕, 要是那之後再沒下過還好,要是持續至今,恐怕江東已經水生火熱,不知道又會牽連多少百姓?

外麵的天還是陰沉沉的, 烏雲壓頂, 空中飄著雪花, 絲毫不知道疲倦似的。

裴宴歎了一口氣。

“少爺醒了, 正好廚房已經送來了早膳。”紅昭推門而進,笑著說道。

裴宴這才注意到他今日生生比往常晚起了多半個時辰。“舅舅怎樣了?”裴宴直接掀開被子下床, 還是去看看, 親眼看見才放心。

“瞧著已經大好了,早膳也恢複了往常量。”紅昭彎身給裴宴穿靴子。

“舅舅起身了?”裴宴滿是不讚同,剛好一點當然要躺著鞏固兩日, 那麼著急起來做什麼?現在天寒地凍的,不過是受涼吸風。裴宴穿上長襖衫就往東廂跑,紅昭在後麵追著給披鬥篷。

“舅舅!”裴宴直接推門而進。要說之前裴宴也不會這樣無禮,更不用說謝毓還是他尊敬的文清先生,但是這小半月的時間,足夠一個習慣的養成,用一句話說這一切都是謝毓這個做舅舅縱容的結果。

“嗯,”謝毓從羅漢床上抬頭,看到後麵紅昭手裡的鬥篷,皺眉,“離的這麼近,何故這麼著急。你身體本就虛弱,要是像前兩日再染了風寒怎麼辦?”

裴宴“嘿嘿”直笑,“我這不是擔心舅舅嗎?您昨天可是把我嚇壞了。”

“是嗎?下次不會了,舅舅保證。”謝毓溫聲說道,他一定能挺過去的。

裴宴沒放在心上,他自顧自爬上羅漢床,湊到謝毓身邊,抓住他的手腕。“做什麼?”謝毓似笑非笑,反手躲過裴宴的爪子。

感受到舅舅手上的力量,再也沒有昨日的微顫,裴宴心裡這才放心些了。就怕病人隱瞞病情,生病了好好治就是了,實在不行,大家一起麵對,及笄尋找解決之法,這不比把自己困在籠中不向外界尋求任何幫助強。親人,親人,不正是因為能給身處絕望中的家人帶來希望才稱之為親嗎?

對於原主而言,舅舅缺席了他有記憶以來的人生,隻能算是陌生人。但裴宴卻沒有這種感覺,對他來說他現在身邊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頂多隻能算記憶裡鮮活的他們變成了現實,然後到現在有了感情。謝毓也是一樣,對方真心相待,他真心回之,裴宴希望舅舅身體健康,這是他作為小輩最樸素的願望。

雖然現在看來情況尚且不容樂觀,……謝毓肯定有所隱瞞卻從未想過坦白,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先過去這個年節吧,待來年杏林館會診之後再言其他,裴宴默默打定決心,隻要有可能,舅舅一定要好好的。

裴宴的早膳擺在了東廂,雖然已經用了早食,謝毓還是陪著喝了一碗雞湯。

秦王和何側妃雖然已經得到消息說舅甥倆都大好了,不過還是不放心,早膳後來怡樂居走了一趟。進門的時候,舅甥兩個頭湊在一起正嘰嘰咕咕說著什麼,湊過去發現兩人正在讀長安城時下最流行的話本《錯案》。

“舅舅,你說裡麵寫的是真事嗎?”話本是裴宴抱過來的,不過他也是第一次翻閱,雖然知道一些事實,卻還是被裡麵的大膽描述驚住了,這真的是真實發生的事?

謝毓本不在意的,但看自家小孩一臉認真,就撿了一本隨便翻閱,彆說還真有些深度,有些事情不是不能發生的。

“可能吧。”謝毓低聲說道,“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這大半個月外甥窩在他對麵,不知道看了多少話本,從來沒有這樣的感慨,怎麼今日這麼有感觸的樣子。

“我觀此作者筆力窮勁,場景刻畫入木三分,話本的質量在我看過的之中能排前三。未來定能大賣,皇祖母前些日子還賞了間鋪子,我想著就改成印書閣,賣書好了。”裴宴說著自己的規劃。

書作者雖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但能在這樣的時局下敢這樣做,足見是有些見識膽識的,裴宴向來覺得人生在世與人相交,應該結交意氣相投者,這樣的做派正合他意。

“想拉攏他?”謝毓直接聽出了外甥的意圖,他倒不覺得厭煩,他家小孩想這樣做當然是被允許的。

裴宴“嘿嘿”直笑,“這話本兒頗合我口味,不過他再繼續說下去,定會得罪一部分人,到時候出不了書怎麼辦?”

謝毓點點頭,“回頭,我吩咐下麵把人給你帶來。”

“不了,舅舅你就讓人問問他的意願就好,看他願不願意替我管鋪子,我就不見了,沒意思。”裴宴拒絕,儘人事聽天命,希望他的舉手之勞能幫對方些忙。當然,他也指望著對方未來一炮成名之後順便能讓他的書閣聲名遠揚,大賺呢。

謝毓也不覺得不妥,“好。”

“那舅舅你看著給我的書閣起個名唄。”裴宴可不知客氣為何物,文清先生的字哎,多少人見都見不到呢。

“行啊,回頭舅舅給寫。”謝毓笑著答應。

旁邊的謝青看了看自家先生又看了看表少爺,這知道的知曉是表少爺要開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家先生的祖產呢,給找人給題字。果然在先生跟前,表少爺永遠是獨一份的待遇,彆人根本羨慕不來。

“說什麼呢,這麼熱鬨?”裴賀之拍了拍兒子的頭,“昨兒睡的可好?”

裴宴點頭,然後忙著給爹娘倒熱茶,外麵冷的很,走一趟身上到底染了寒氣,喝口熱茶舒服。

“沒事兒,魚兒怕我無聊,拿了話本給我看。”謝毓沒有多言。

“可好些了?”何側妃伸手搭上謝毓的手腕,脈象平穩,一點都不似生病之人。她輕輕皺了皺眉,難道是這兩日太忙記憶出亂子了,怎麼感覺文清的脈象從昨日到現在沒有絲毫變化。

“文清?”何側妃輕喚,她雖然這些醫理卻說不上通曉,還真不能下確定。

“姐姐,我無礙,你不用擔心。”謝毓笑著安撫,這次他沒有像前幾次那樣轉移話題,而是定定的看著和側妃。

何麗娘和弟弟對視片刻,“好,我知道了。”

秦王和何側妃離開之後,謝毓著人拿來了紙筆,看著裴宴練字。

裴宴現在的字說不上多好看,但是比起前些日子可是好了不少,起碼能讓人看得出是哪個字,偏旁部首也不再分家。裴宴的情況比較特殊,在意識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如何運筆,怎麼才能讓那個字變得更好看,但是手腕的靈活度跟不上。一味的硬撐隻是讓自己的字變得四不像,所以現在還隻能一步步來。

謝毓第一次看到外甥寫字時微微怔神,然後一針見血的對裴宴說:“我們金魚兒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但是平常練的少了。都說字如其人,一手好字還是很重要的,讀書上欠缺些不代表字能欠缺,今後好好練,每天一個時辰。”

自那後,上午半個時辰下午半個時辰就變成了雷打不中的例行公事,除了昨日沒有謝毓盯著,其餘數日,謝毓都盯著呢,有時候還會提提意見。

半個時辰後,裴宴放下筆,對麵的謝毓昏昏欲睡。裴宴沒有打擾,低聲吩咐紅昭拿來溫衡之前交給他的書,一頁一頁的翻著看。

能在人才輩出的長安城闖出個名堂,並且自小就才名遠播,從來都不要懷疑溫衡的學識。前數十年有何文清,後數十年就是溫衡,就算往後到十年後,長安城卻再也沒有人能抵得上這兩人的名頭。

天資聰穎,家世又給了他得天獨厚的便利,再加上比世上九成九的人更努力,溫衡的成功從來都不是信手拈來,都說寒門出貴子難,同樣生在世家如果想要靠著科舉出仕也並非常人想象中的那樣容易。

更不用說,溫衡從他出生就注定了他永遠不能失敗,他的地位太特殊了,——溫家的嫡長孫,如果他從一開始就表現的平庸還好,但他卻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這有利亦有弊,利的是他永遠都不會被家族放棄,因為有他整個家族是定下來了。弊端,他這輩子都要為這個家族活著,他的家族要求他成人成才成為明宮裡溫皇後和太子的最堅強後盾,他就得做到,順從此道,他大半輩子都要受製於人。

其實,對於利弊的判斷是很主觀的,裴宴作為獨行俠,前世到死也沒有娶妻,所以他看問題都是站在客觀的基礎上去評定這些個家族。在他看來,當然是個人的發展更重要,不過自小生在大家族裡的人恐怕不會這麼想,就像他現在身在秦王府,油然而生的是對秦王府的歸屬感,如若誰要動秦王府,不用懷疑,那一定是他的敵人。

如果溫家竭力輔佐太子不作妖,真正把溫衡當做家族繼承人竭力培養的話,裴宴根本不會摻合進人家的家事。但是不是,所以就算冒險他還是提醒了溫衡。

目前為止裴宴還沒有絲毫後悔,他希望永遠都不會。

“這是誰整理的?”謝毓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從最下麵抽了本書隨便翻了兩頁才出聲問道。

“溫衡。之前他當眾答應要輔導我讀書,前些日子在書院當麵指導了幾次,書院閉門之後,他沒有時間過來,我也不方便去溫家,所以他拿了他以前整理的筆記給我。說是我要把這些讀通,一定能通過東臨的摸底測試。”裴宴隨口答道,溫衡直接拿給了他一摞書,從上到下大概有二十冊標著序號,想來是由易到難排的,他這才是第二本,他現在才剛開頭,目測未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努力。

說到這個,裴宴著實沒想到東臨書院的摸底測試竟然涉及的這麼全麵,比他前世準備縣試府試的時候更甚。當然了,溫衡是書院優等學生,彆人隻想著低空飛過摸底測試線,溫衡卻要想著怎麼拿最優等,從一開始目標就不一樣,準備程度自然也不一樣。

溫衡的這些筆記數目,他大概掌握個百分之六七十,應該就差不離了吧,裴宴默默想著。今生,裴宴對科舉讀書沒有任何興趣,大概是因為前世嘗過太多苦,起了反逆心理。不過也正因為前世吃了苦過來的,他現在看起書來才能這麼輕鬆就是了。

謝毓看了眼對麵眼睛沒離開書冊的外甥,再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冊子,這玩意兒,用來準備東臨書院的摸底測試?他家金魚兒果然還是太年輕。後麵三個字用儘了謝毓這個做舅舅的所有濾鏡才想出來的,說白了就是太無知,連自己要考什麼都不知道。

“看得懂?”謝毓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裴宴感覺自己受到了挑釁,雖說他在書院確實沒學到什麼東西,也不整天不務正業東耍西耍,但是每一個紈絝子弟都有一顆堅強的自尊心,隻是準備摸底測試有什麼的?這也不是很難啊。

“舅舅,這些我還是看得懂的。”裴宴噘嘴嘟噥。

謝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嗯,以後就在舅舅這兒看,不懂的就問。”

裴宴隨口應了一聲,隻是摸底測試不需要吧。

謝毓眼中閃過笑意。

“這段時間怎麼沒有見安家小子?”謝毓接過謝青遞過來的湯藥,喝了一口,微微皺眉,然後隨手放在案上離自己最遠的地方。

“舅舅。”裴宴喚道,明明都已經知道阿沂是姑娘家,偏還要用這句話逗他,理不清到底是哪種惡趣味。

謝毓擺擺手,說一句還說得了?

“湯藥要趁熱喝,涼了就沒有功效了。”裴宴把湯藥塞到謝毓手裡,然後招來紅昭拿了兩顆蜜餞出來,“這次準許舅舅吃兩顆。”

謝毓畏苦嗜甜,裴宴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的,對方看著湯藥恨不得繞道走,見著蜜餞甜點一類恨不得吃到吐。在雁城,謝毓仗著下邊兒都管不了他,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到秦王府之後何側妃拘著,搬到怡樂居之後,這事兒就全麵移交給了裴宴。

要說其他小輩,哪有敢這樣對長輩的,偏謝毓還是縱著。

謝毓捏著鼻子,一口一口的喝著,這就是最折磨人的地方,尋常人捏著鼻子直接灌下去也就罷了,但凡謝毓要跟著這樣做了,後麵準得吐出來。所以他從來得一口一口的咽下去,細細品味,如此味道更是難纏,想想是說不出的苦。

看自家舅舅著實辛苦,裴宴說著話轉移他的注意力。“阿沂前天送了信兒過來,她隨伯父伯母去禪定寺小住,得到除夕日才回呢。”這已經算是每年的例行公事,每年年前阿沂都會隨著安大人和夫人去禪定寺小住,想來應該和阿沂身上的病症有關。

裴宴以前是不相信鬼神之說和佛祖保佑的,如若乞求上蒼就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免了下阿鼻地獄經受苦難,世上為何還會有這麼多不幸的人,曾幾何時夜半三更,他默默祈禱,想著她還能回來,想著有人來把他接走,但是都沒有他還是一個人。

但是現在不了,他成了裴宴,並且和裴宴的身體極其契合這一點已經不能用常理解釋,所以佛和神為什麼不能存在?

“是啊?”謝毓應了一句,提到禪定寺他就有話說了,“禪定寺留不住禪一法師,剩下的幾個大和尚修為又不夠,也就隻能念念經讓人靜心,去了也隻是祈福捐個香火。”

這也足夠了。阿沂現在看上去很好,伯父伯母都不是折騰兒女的父母,去就去了。這種類似於還願一樣,裴宴表示能夠理解。“世上人最惜命,能夠靠著念經祈福,就能讓心裡得到安慰,有何不可。也省的閒著胡思亂想,沒事兒找事兒。”裴宴覺得經常去也沒什麼不好,當是到處走走看看。

“魚兒說的有理。”謝毓終於喝完了最後一口,從裴宴手裡扣走蜜餞,含糊不清的稱讚。

裴宴無奈。

午膳,舅甥兩個是在怡樂居用的,是雞湯鍋。桌案上點著火爐,鍋裡雞湯咕嚕咕嚕,雞肉已經燉了許久,入口即化,新鮮的蔬菜,各種菌菇,營養豐盛,美味鮮美,其他幾碟菜動都沒動,舅甥倆就已經吃的肚兒渾圓。

下午,裴宴終於想起了他從秋水閣拎到家裡的那箱子石頭。上次他從秋水閣回來,路上就遇到了刺客,著實慌亂,這箱子石頭抬回家中,就放進了隔間,每次看著裴宴都想敲開看看,省得占地兒,每次都被各種各樣的事情錯過去了。

現在在家裡貓冬,哪也去不得,權當個消遣也不錯。

“這就是你在程昂那要來的一箱子石頭?”謝毓踢了踢箱子,興致缺缺。程昂那人他還能不了解?那就是個吝嗇至極之銀子,到了他手裡要想往外掏,那是比登天還難,這次也就是看在他和賀岐的麵上放了次血,要是這箱子石頭真值萬兩銀子,他不可能隨手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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